【以巴衝突】退役以軍回憶9年前進攻加薩：只靠武力無法和平

以色列地面部隊本月26日對加薩走廊發動一次較大規模的進攻，是繼2014年後首見。一名9年前曾參與作戰的以色列退役士兵投書《觀察家報》，講述當時在加薩見到的場景，以及他如何醒悟到「只靠武力無法帶來和平」，以巴之間的問題必須靠政治解決，他反對佔領巴勒斯坦的土地，反對那些煽動仇恨的極端分子。

《觀察家報》29日刊出退役以色列士兵伯恩斯坦（Ariel Bernstein）於27日撰寫的文章。他在2014年被派去加薩與巴勒斯坦激進組織哈瑪斯（Hamas）作戰，當時他20歲，隸屬以色列陸軍主力部隊「納哈爾旅」（Nahal Brigade），原本駐守在約旦河西岸。

他說，踏進加薩之前，他們也只在新聞上看過這個地方，「我們對於加薩是什麼樣子、那裡的人怎麼生活、他們是誰，幾乎一無所知」，對於加薩的概念很模糊，只認為那裡很危險、「那裡的每個人應該都希望我們死一死」。

他們被派到加薩北部的貝特漢諾（Beit Hanoun），要掃蕩某個街區的哈瑪斯成員，並支援被派去破壞哈瑪斯地道的工兵部隊。

在加薩的戰鬥，和在約旦河西岸完全不同，「我從來沒看過以色列軍隊用這麼猛烈的火力。那時以色列軍方已經警告當地人離開那裡，長官說，凡是留在那裡的人，全都是哈瑪斯成員或他們支持者，都是合法襲擊的目標」。

伯恩斯坦寫道：「我沒有質疑命令，當時我實在太擔憂能否和戰友們一起活著出去。在那個街區待了兩週，我們不斷收到建物內有可疑活動、伏擊和誘殺裝置的通知。我們其中一個小隊被隔壁屋子裡的哈瑪斯戰士發現，於是哈瑪斯發射一枚飛彈，炸死了一名中尉。」中尉被炸得支離破碎，隊員還得把他的肢體一一撿回來。

他們挨家挨戶掃蕩，進入那些居民已經逃離了的空屋，看見屋子裡的家族照片、學校課本等物品，是別人原本正常生活著的痕跡。

「我們還看到一個老婦人的屍體，她可能是被困在兩方交火之間，無法逃離；她躺在廢墟裡，臉部都被壓得變形了」。

另一個小隊在別間屋子裡發現了死去的一家十口，他們之中沒有任何一個人是恐怖分子，「漸漸地，我們越來越難以相信自己是身處戰場，畢竟這裡也有平民區。我們在那裡進行戰鬥、在那裡造成破壞的記憶，將一輩子糾纏著我」。



伯恩斯坦表示，正是那一次在加薩的經歷，讓他確信以色列必須和巴勒斯坦達成協議，停止對加薩的占領和封鎖，「加薩那種生活是無法維持下去的。對於我國社會拒絕反思加薩局勢這一點，我實在覺得驚愕」。

現在，伯恩斯坦是非政府組織「打破沉默」（Breaking the Silence）的研究員。這個組織主要由以色列退伍軍人組成，宗旨就是反對佔領。

若無法防止下一次衝突，戰鬥是為了什麼？

伯恩斯坦指出，多年來他一直問自己，如果沒有政治措施來阻止下一次衝突，他參與2014年那次戰鬥的意義究竟是什麼，「我們的領導人對我們說謊，聲稱我們可以控管、遏制這場衝突，不需要解決這個問題」，因此他投入了戰鬥，因為他知道加薩是一顆倒數中的計時炸彈，終將爆炸。

如同世界上的每個國家，以色列有權、也有責任保護公民，伯恩斯坦說，那也是他從軍的原因；「但我們無權利用軍力來報復，我們必須只攻擊軍事目標」，並盡力把附帶損害降到最低。

然而，現在以色列政府又假定另一次地面進攻可以「一勞永逸」解決問題，伯恩斯坦問，「我們難道沒學到任何教訓？自從我去加薩作戰後，已經過了9年，期間發生5次軍事衝突，我們卻還在重蹈覆轍」。

單靠軍事行動無法帶來安全。而今伯恩斯坦已不再是一名戰士，他成為了反對以色列占領巴勒斯坦的活動家及和平提倡者，「現在我戰鬥的場域是意識形態上的，與我國社會裡那些煽動衝突和仇恨的極端分子作戰。我們和巴勒斯坦夥伴一起努力傳達結束佔領、達成公民政治協議的迫切性」。

伯恩斯坦說，在現今的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人合作、強調共同生活的人，容易受到批評，「委婉的人說你太天真，講難聽的就罵你叛國」。


哈瑪斯10月7日襲擊以色列，殺害約1400人。伯恩斯坦認為，這在以色列多數人的心中點燃了一種「你死我活」的部落意識，幾乎沒有可討論的空間。

他想起自己當年在加薩作戰時，曾不斷祈禱政府或以色列大眾能夠發出一些理性的聲音，明確強調這場行動不是為了復仇；他猶記那次宣布停火時，自己感覺世界終於又有了光亮。

現在他希望自己成為那個理性的聲音之一，「如果不搭配以巴之間的政治解決方案，靠軍力也無法解決這個問題」。而這也需要國際社會的幫忙，首先是呼籲緩和局勢、斡旋哈瑪斯釋放人質；當戰爭結束時，「我們必須認知到，這不是結束，而只是開始。生活在這塊土地上的兩個國家都應該有更好的未來，而不是互相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