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報導】約聘還要兼主管？代理教師荒又一年　基層嘆待遇留不住人

去年暑假上演的代理教師荒，今年再度於各地上演，不只是偏鄉，就連市區學校都面臨缺工窘境。現場教育人員無奈指出，除了因為近年來專任教職大開缺額，把人吸走以外，另一方面，在缺工時代，代理教師的待遇也越來越失去吸引力，尤其在房租、物價不斷高漲的都會地區更是如此。

8月開始，也是113學年度的第一週。此時在教育部的高中以下教師選聘網上，查詢台北市的代理教師職缺數，高達304個職缺等待應徵，其中光是國小就高達110個職缺，國中也有112個名額，就連位在中正、大安區的國中小，都已經進入第4甚至第5次招考，也就是說，不用有教師證，只要大學是相關科系畢業就可以報考。

全國教師工會總聯合會理事徐源凱，也是台北市的資深教務主任，他指出，並非所有代理教師的職缺都會刊登在這個網站上，「所以實際缺的可能更多。」

打開隔壁的新北市教育局網站，光是國小階段的代理甄選公告也超過100則，即便板橋、中永和等鬧區的學校都不乏10招以上案例。

學校的學年從每年8月1日開始，大多希望在此之前把教師找齊，才可以安排課程，然而從去年（2023）暑假開始，代理教師荒在全國各地蔓延，而這問題看來今年仍然持續。全國中小學校長協會理事長陳清義便說明，目前六都都在缺代理教師，原因其一是本來的代理教師都已經考上正式教職，另一部份則是以都會區的房租、物價來說，代理教師的待遇實在太過辛苦。

從員額凍結到全國大開缺　雲霄飛車般的錄取機會甩掉了誰？

要擔任教師，主力仍是以具有教師證的師資人員為主，台灣過去每年通過教師資格檢定考、領取教師證的人數相當穩定，除了2019年新舊制交接，同一年進行2次考試以外，每年通過人數多在5000人上下。

然而，教師甄試的人數卻呈現大起大落，尤其少子化衝擊下，不少學校過去擔心學生減少後教師超額，而不敢開出專任職缺，使得過去正式教甄在名額與錄取人數都不斷縮減，疫情前整體平均僅有8%，尤其市區學校的熱門科目，往往上演數百人搶一名額的激烈戰況，而做為對比，2022年時代理教師比例則高達16%。

但隨著近年來，從立委到監察院都不斷關切流浪教師議題，教育部也逐步要求地方釋出專任職缺。以國小為例，過去全國每年的教甄名額大多落在1500人左右，然而2022年時，光是六都就開出約3200個缺額，2023年全國缺額則合計接近4000個，其中桃園市達到806個新高，今年則是700人。


徐源凱指出，大開缺的另一個因素是2018年年金改革上路後，不少資深教師選擇延後3-5年退休，中間又加上疫情衝擊影響退休意願，直到這2年，延後的退休潮開始到來，也造成職缺開始釋放。

翻開統計，專任教師離職、退休人數，先前每年都有4500人以上，而2016年起開始明顯一路下跌到約3000人規模，2020年疫情爆發時更僅剩約2000人出頭，然而2021、2022年也開始出現回升之勢。


對此，徐源凱指出，近3年來全國動輒高達5000、6000個職缺，這是過去絕無僅有的現象，也造成過去的代理教師終於有機會轉正，但另一面來說，就是代理缺找不到人，尤其近幾年職場風氣轉變，請育嬰假、侍親假的老師也變多，所以代理職需求也沒減少，「但過去的來源都上岸了。」

宜蘭去年也飽受代理教師荒之苦，宜蘭教師職業工會理事長葉明政指出，今年狀況依舊，第9、10次招聘仍找不到人的學校比比皆是，就連市區也不例外，他擔憂，未來人力供給會有更大問題，因為專任教甄名額長期以來並不穩定，就業機會大起大落下，更會減少年輕人投入的意願。


放榜時間時間有先後　縣市搶人也讓代理難定位

高雄市中小學校長協會理事長丁吉文則說，高雄同樣難找到有教師證的教師，而除了供需外，另一個問題是縣市間互相搶人。

儘管如今大多數縣市加入中區聯合甄試，在同一天舉辦初試，然而複試、放榜日期仍然不盡相同，後續徵求代理教師的時間也不同，以國小為例，最早是南投縣6月12日就放榜，最晚則是高雄市7月13日放榜。

丁吉文指出，像她們學校就有本來已經要續聘的代理教師，後來又放榜考上其他縣市的專任教師，也只好再重新找人，她認為，假若專任教甄改為全國統一時間考試、分發，也可以減少問題，而對於年輕老師來說，也可以減少四處奔波考試的辛勞。

不過，在代理教師這個位子上，不少人或許真的已經拂袖而去。

曾經一年只有10個月薪水　光房租就壓垮流浪教師

根據教育部統計，1994年後取得教師證的師資人員中，擔任教職者約為6成6，另外3分之1、約7.3萬在其他行業任職的人，則被視作師資儲備人員，被視為是可以用於填補缺口的人力。

2022年師資人員就業狀況

但沒有人知道這7.3萬人中，到底有多少人願意回到校園，尤其如果是代理職缺，更讓人興致缺缺。

畢竟直到112學年度，也就是去年8月為止，大多縣市的代理教師還過著寒暑假沒有薪水，必須到處打工、接家教維生的日子。而直到如今，代理教師也無法依年資晉薪，代理1年跟20年的薪資始終如一。

對此，徐源凱指出，一般教師起薪只有4萬初頭，如今都會區一間套房的月租金就要1萬2000到1萬5000元左右，如此待遇更不可能吸引到人。

約聘人員還要當主管　教師嘆：誰會理我？

而細看目前釋出的代理職缺，尤其台北市，不少職缺開宗明義要求教師兼任組長等行政職，就連堪稱學校裡最操的教學組，也有要求代理教師接手的需求。

剛在北部錄取代理教師的阿名（化名）就指出，儘管需要尋找教職，但他也會避開需要擔任組長的職位，行政職要負擔大量雜務、文書作業，基本上假日也要到校，更麻煩的是往往還要協調其他教師調課、配合計畫申請修改課程內容，「但我是個明年可能就不在的菜鳥，誰會理我？」

他也憂心表示，這幾年需要兼任行政職的代理缺似乎越來越多，也代表越來越多職位沒有專任教師肯接手，這個現象必須思考：「民間公司能接受主管都是約聘人員嗎？」


徐源凱則認為，要求代理教師接手組長並非普遍現象，但如今正式老師不願意接行政也是事實，即便擔任主任，每月主管加給也僅有5000元，對比下當導師就有3000元，也造成正式教師興致缺缺。

一名桃園市的教學組長則私下指出，另一個問題是業界搶人，像是英文教師來說，去坊間補習班、教兒童美語的待遇其實比代理教師好上不少，尤其代理教師常常還要配合行政工作，甚至假日要支援學校活動、競賽，或者每天早上還需要當導護老師，「算起來時薪更稀薄，進來的意願更不高。」

憂連專任教師都沒熱誠　校長協會籲：調高教師待遇

陳清義指出，在教師荒持續的情況下，學校只能繼續一招再招，最後就是只能放寬標準，到後來不僅是沒有教師證，甚至不一定要求是相關科系畢業，「只要能補人上去就行」，但這些教師恐怕難以應付需要輔導、有特殊需求的學生，更不一定能確保上課品質、教室秩序。

對此他呼籲，主管機關應該思索增加教師待遇，甚至思考如消費較高的都會地區，是否給予加給，尤其目前甚至專任教師都出現「寧靜離職」潮，慢慢失去熱誠，他擔憂下一步就是專任教師也會開始出現缺口。

師培大學不知道需要多少人？ 教授嘆人才規畫如瞎子摸象

台師大師培學院院長林子斌的手機裡，最近也頻繁接到各地校長、教務主任的電話，劈頭就是求救，問有沒有學生願意當代理教師，對於目前人力供需失衡的現象，他指出還有另一個問題，是師培大學其實只能瞎子摸象，無法有效配合需求。

林子斌指出，教育部每年提供師培機構的2個資料，一個是每年的正式教師數，另一個是師資儲備比，比方說每1個國文教師名額有1.3人競爭，1個資訊教師職缺0.9人競爭這樣的數字，而他認為，「其實現在不是患寡，是患不均」，整體師資總數沒問題，但各科別差異甚大，而在資料太過模糊的情況下，師培端也難以評估到底要培育多少名額。

林子斌認為，教育部對諸如現職有多少教師、到底缺多少人等資料都應該要提供給大學，否則像現在只說缺資訊教師，接著所有師培大學都開始增加培訓人數，是否幾年後又變成過剩？個別大學無法看到全貌，教育部應該要進行協調，尤其國民教育的學生數，從出生人口就可以預估，應該要有更積極的協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