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報導】「長腿辣妹」跨性倡議家　打破框架成為「想要的自己」

7月17日高雄高等行政法院判決「高雄小那免術換證」案勝訴，是繼小E、尼莫案後，第三起司法認定內政部函釋違法。8月15日另一起跨性別女性Vivi訴訟案也將宣判，不同的是沒有提供任何醫療診斷證明，取而代之的是提供日常生活照片，以及母親與友人提供給法院的書信佐證，在判決前Vivi接受《太報》專訪分享心路歷程。

有「175 長腿辣妹」名號的Vivi，既是Voguing舞蹈界知名的老師，也是淡江大學教育心理與諮商研究所研究生，不論是現在的教舞或是未來當助人者的諮商心理師，都希望有更多人與她一樣，認清自己，找到真實的自己，並且勇敢成為自己喜歡與自在的樣子。

有著一頭烏溜閃亮長直髮的Vivi，也是經過多年的中性打扮，大學畢業才完全「解放自己」穿著女裝。Vivi說：「小時候只是覺得自己比較陰柔，喜歡典型女生喜歡的玩具，有次小舅舅帶我們這些小孩去挑玩具，我好想要芭比娃娃，但是我不敢說，怕被表兄弟笑。學校合作社有賣串珠，也只敢請跟我要好的女同學幫忙買。」



由於小時候的性別教育還不夠完善，對跨性別議題的著墨更少，Vivi對自我性別認知一直不是很清晰，甚至一度以為自己是男同志，可是，隨著K-pop盛行，她開始懷疑也更想認清自己，「雖然我想跟男idol在一起，但是為什麼更投射在想變成女idol的樣子？」

從《丹麥女孩》認識自己　受蔡依林《美人計》影響做自己

儘管Vivi隱約感受到自己應該歸屬為女生，但直到2016年寒假看了電影《丹麥女孩》，才正式意識到「跨性別」這個名詞就是真正的自己，她在臉書打了一篇長文出櫃，也因為大學就讀心理諮商，很重要的是要「覺察自己」，開啟對自己更深入的探索。

深深喜愛蔡依林歌曲《美人計》MV的Vivi，開始學習這首歌的voguing舞蹈，voguing 是最能做自己的舞風之一，強調跳舞時身體所形於外的美感，「voguing強調每個人都要成為自己的樣子，站上場都是值得被讚賞跟喝采。」Vivi說，當她第一次拿到voguing舞蹈冠軍是非常激動，「相信自己，原來我可以拿到冠軍，我可以被喜歡也可以被看見」。

這次冠軍也讓她更有自信，有更大轉變，「練習」長出自己喜歡的樣子，本來都是留妹妹頭、中性打扮的她，開始留起長髮及買女裝。Vivi說：「我很感謝自己慢慢調整，先接受自己，再慢慢讓人了解、理解。」對於仍在性別徬徨的朋友，她建議：「改變東西是需要慢慢地前進，不然很容易跌倒，當還沒心理準備好，認識自己、肯定自己，就貿然做手術或打荷爾蒙，只會把自己推向更無底的深淵。」



Vivi說，身邊的人要好好認識並接受跨性別都是需要時間，「畢竟我們自己用社會期待的性別活了一段時間，所以要慢慢前進」，她認為家人是最親近也最需要時間調適。

媽媽那句「小姐」　溫暖又感動的力量

Vivie跟家人出櫃是2019年，那年她大四寒假從宿舍返家，阿公阿嬤看到她留一頭長髮，還拿錢要她去剪掉，她覺得不能再瞞家人應該直接丟球，趁著母親在客廳看電視時先對著媽媽說：「如果我是女生怎麼辦？」媽媽冷冷地說：「還能怎麼辦？」Vivi接著又說「我覺得我是女生」，媽媽則是很淡定什麼也沒說，繼續看電視。

爸爸知道後，曾經有激烈吵架，後來在家中彼此都刻意不談這話題，直到將近1年過後，有次媽媽催促她「小姐，妳快整理東西啦」，那個「小姐」稱呼讓Vivi激動又感動，以前都要媽媽三催四請，她那次是趕快迅速整理完畢，後來她才知道媽媽曾經在睡覺時偷偷哭了好多天。



這次提起免術換證訴訟，Vivi媽媽向法院親筆寫信提到：「我有三個孩子，Vivi是老二。Vivi從小就跟她的哥哥、弟弟不太一樣。......後來我才知道我其實是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對於Vivi要把性別變更為女性，母親說：「我覺得這是Vivi的人生，她最知道自己是誰，是什麼性別，作為一個母親，我懇切希望法官允許Vivi變更性別登記的請求，這樣子，我心上的一顆石頭也能放下來，相信這樣Vivi的未來能減少一些不必要的煩惱，只需要把精力專注放在她想追求的人生目標、幫助他人並貢獻社會。」

很久之前就確立未來要當「助人者」工作的Vivi，出社會求職也曾經很焦慮，也因為被貼標籤否定而難過。大學畢業後她曾透過引薦參加協助毒癮者的個管員工作，那有6個正取、6個備取的名額，總共有7人進入最後的面試，結果其他6個人都上，唯獨她連「備取」都沒有，理由竟然是主管認為「跨性別沒有辦法勝任毒癮的個管員」。



「老實說，用這種理由讓我很難過，為什麼我想幫助人，反而好像是要被幫助？」Vivi坦言曾經躺在床上哭，但是哭過後要更加勇敢，她思考自己人生要成為什麼樣子，最後決定讀心理諮商研究所，一邊發展專業能力，一邊持續性別平權倡議，未來成為諮商心理師。

Vivi說：「在讀研究所前，我也曾經想賺夠錢，要動手術，但是讀研究所後更加探索理解自己，我才發現過去那念頭是為了性別而生活，而不是為了生命。」、「性別不代表一切，賺很多錢做手術，生活中仍不是你所需要，也不會讓你自我實踐。」

Vivi說，台灣社會其實有彈性，她每次去各地演解、教課，都有很多人給她很溫暖的力量，讓人很感動，社會沒有想像那麼不友善，友善的人也願意發聲，只是極端評論跟留言很容易被放大，以為社會都是那樣，「其實社會不太care的人很多，但我們（跨性別）很常去care那些很care我們的人。」

Vivi認為，跨性別者經常面臨挫敗和社會不接受，有一個主要原因是大眾缺乏對跨性別議題的認識和尊重。這方面的教育還是有待強化，才能幫助消除這些誤解，甚至是污名，跨性別者才能夠自在且被尊重地生活，這也使她從去年開始在YouTube做性別平權倡議。



若要實現這個目標，Vivi認為，每個人的心理穩定和自我認知也是關鍵，由於自己的內外狀態都是很健康，所以她這次提起訴訟，有別於過去幾起司法案例，Vivi沒有提供任何醫療診斷證明，取而代之的是提供日常生活照片，以及母親與友人提供給法院的書信。

順性別也有框架 希望打破讓每個人都能做自己

Vivi說，她從來沒有因為性別認同困擾而就醫，也不曾尋求手術或藥物的介入，對自己目前的性別狀態非常自在，雖然提出證明更有利於自己順利取得換證，「但我想跟司法證明跨性別不該只是打破男扮女裝這些謬誤觀念，有些跨性別真的不用醫療證明，希望跨性別的平權之路可以拓寬。」

當國際間不再把跨性別當作妄想和疾病，Vivi不解為什麼當內外狀態都很穩定的人，還要求一定要有精神科證明，「沒有人比我們了解，性別這件事，為什麼要交給別人決定。」



協助Vivi打官司的伴侶盟律師許秀雯表示，之前勝訴的小Ｅ案與尼莫等案的當事人均有因性別認同就醫的紀錄，也都有尋求醫療面的「性別肯認照護」(gender-affirming care)，但是Vivi只有在徬徨時尋求過心理諮商，在肯認自己的性別認同後，就非常堅定的以女性身份生活，至今已經維持6、7年，也以跨性別女性身份活躍於舞蹈界與社群媒體。

許秀雯說，在這種情況下要求Vivi出具醫療診斷證明並不合理，本次訴訟律師團有提出精神科醫師之相關專業意見，闡明精神醫學已將跨性別去病化，且並非所有跨性別者均有所謂「性別不安」的情形，醫師提醒法院：「性別表現並非二元，且有生理、心理、社會等各種層次變化，因此要再次強調的是：性別不安的診斷準則無法涵蓋所有跨性別者。」



Vivi說：「我們很多性別的框架，只是有些剛好符合框架的人想要干涉所有人，認為大家一起應該在框架內。」、「即使是順性別也有很多框架，認為你是男生就一定要怎樣。」Vivi只希望，每個人都可以活成自己喜歡的樣子，「每個人都能被當人看！」

就像Vivi在教Voguing或開設YouTube頻道時不斷強調，透過跳舞的歷程是要每個學習者認清自己，找到真實的自己，向內挖掘自己，並且開始和自己和解，每個人都不需要任何框架，可以自在地活著，擺脫所有枷鎖，好好地成為想成為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