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務局冬山工作站擔任森林護管員的林映辰,進到山裡就很自在,對於自己的管轄地發生的事也如數家珍。陳玠婷攝
「前方沒有路,那就走出一條路來……」拿著執行任務時總隨身攜帶的鐮刀,今年(2023)年僅30歲的森林護管員林映辰時不時抬頭望向遠方高山稜線,再比對手上的GPS,確認方向無誤後,她便頭也不回地往杳無人煙的山林走去了,謙卑專心觀察轄區每個細節,她似乎,認得這裡的一草一木。
用性別外徵定義一個人並不客觀,但身形偏單薄的林映辰,動作快又敏捷,個性爽朗堅毅,一進入森林就展現動物般的野性與純粹,在現代十分少見。而她對山林的熱愛與學習,讓她在短短3年的護管員生涯中就獲頒111年度全國傑出森林護管員,這是該獎項頒發21年以來第一位獲獎女性!問她的轄區有多大,她回答1000公頃,換算一下,大約是50個羅東林業公園,或40個中正紀念堂左右。
非科班出身資歷又菜 誤打誤撞成為林務局護管員
任職於林務局宜蘭冬山工作站的林映辰,今年2月工作滿3年,是全站團隊24人當中資歷最菜、少數非科班出身的森林人,不過,年紀小總吃香,長官前輩們都照顧她,而她也不忘發揮調皮搞笑那一面,自嘲「冬山桂綸鎂,跪著比較美」,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林映辰說,其實是因為這份工作讓她開始勇敢做自己,以前的她是個內向,不敢多說一句話的人。
她分享,6歲以前,她就住在冬山鄉的小村落裡,最常去的遊戲場所是稻田和小溪,野得不得了!可惜後來搬到羅東熱鬧地段,對新環境各種不適應,她便鮮少有這麼自在快活的時刻了,同時,她也擔心自己說錯話得罪人,變得不敢表達,「我是內心活動很多的人,明明想大聲唱歌,可是那時只敢在心裡唱,不敢真的唱出來。」
護管員進林地工作騎車最方便,不過在未開發的林地騎車與在一般柏油路騎車感受完全不一樣,有時一旁就是山崖,但路可能沒有3尺寬。陳玠婷攝
畢業後,林映辰在山上從事服務業4年,得知其中1名同事想報考森林護管員,誤以為護管員主要工作就是爬爬山很簡單,想也沒想就跟著同事報名,認真準備1個月,在9分內扛20公斤沙包跑1公里、學騎檔車,再通過筆試和面試,2019那一年,她成為全台僅千名護管員中生力軍。
想起當時,林映辰忍不住笑說,受訓那1個月簡直是震撼教育,才知護管員不僅要定期巡視負責轄區,也要從事森林與野生動植物保育、調查溪流生態、防止山老鼠濫墾、防止民眾侵入國有林地,必要時還得支援落難搜救、救火、淨灘、植樹等行動,還有每年2次深山派遣,「名副其實的包山包水,只要和森林有關的事情,幾乎都與我們有關。」
她不好意思地說,自己非科班出生,剛開始聽前輩講專有名詞聽得霧煞煞(台語:聽不懂),所有工作技能幾乎從零開始學習,「那時連稜線、溪溝、等高線是什麼都不知道!納悶大家易如反掌的事情,我卻都聽不懂,」幸好,林映辰懂得時間不等人的道理,師傅傑哥也願意提攜,只要她自己琢磨不來的事就趕緊求救,衝勁滿滿,「我想要得到什麼東西,就會想辦法努力做到。」
每天都有新挑戰 與民眾「鬥智」最辛苦
護管員的工作艱難真要體驗才能體會,林映辰說,林務局底下的工作站依地方、性質多有不同,除了一些共同救護技能、山林知識等等之外,每一位護管員負責的業務內容、分配比例也不盡相同,而她的轄區地點在三星大同一帶,其中不乏一些當地觀光聞名的景點。
林映辰用地圖解釋自己負責的轄區範圍。陳玠婷攝
不過,淺山有淺山的難處,因居民和遊客相對多,狀況就愈多,林映辰得時常去巡視領地,擔心民眾有意或無意闖入做出違法情事。她無奈表示,曾有居民在她的轄區內種檳榔樹,她得去跟對方溝通、聯絡工班砍樹整地,然後再重新造林;另外舉清水地熱來說,沒有相關法律約束民眾不能在清水地熱開吉普車溯溪或野營,可事實上,這些行為很有可能危害當地生態環境,護管員頂多只能勸導,「除非是野炊,才有法可管。」
對她來說,與民眾鬥智比去森林飛簷走壁還難,「雖然這3年來沒發生一言不合就被打的狀況,不過常遇到民眾拒絕溝通,或者瘋狂跳針不想正面回答問題,有些老人也會說以前可以在這裡種東西、蓋工寮,為什麼現在不行呢?我能理解沒有人想被管束被說做錯事,可是沒辦法,工作職責上該說的話還是要說。唉喲,我還在努力學溝通智慧。」
除卻須與民眾溝通之外,林映辰認為,當一名護管員很幸福,她說自己跟師傅一樣喜歡探索、冒險,每一次走進深山林地裡就像進入另一個世界,沒有世俗紛擾,也無人評斷窺探自己,她可以在此敞開身心,享受都市人夢寐以求的平靜體驗。
深山派遣歷經生死一瞬 她把生命交託給山林
只是,在這份幸福背後,林映辰也不諱言,當一名護管員也會學到什麼是聽天由命;只要走進山裡,即便做好萬全準備,也要有把性命交託給山林的準備。她分享,每年2次的深山派遣,由1名主辦、4名護管員,以及5名協作組成團隊,巡視平常無護管員負責的共有林地,執行勘查任務,那些地點通常是深山中的深山,必要時還得在崩壁上當羚羊、下切溪谷游過湍急溪流,爬高樹觀察生態,通常5天4夜裡,手機可能都處於沒有訊號的狀態,除了手上的無線電能連外,他們僅能依靠彼此,林映辰說,「有一次在樹上,發現一尾青竹絲就掛在我旁邊,身體都拱起來了,準備發動攻擊,我嚇一跳!它的保護色太好了……」。
身為森林護管員,穿越溪流和泥濘地都是基本技能,而她身在其中樂此不彼。林映辰提供
說起深山派遣,林映辰有許多精彩又刻骨銘心的回憶。她說,第一次執行任務時,連收背包都不會(負重影響身體平衡、物品取用方便度與舒適度有關),雨鞋穿錯尺寸讓腳受傷,痛得不得了,加上用錯呼吸方式、體力透支,到最後每走一步都得使出洪荒之力才能踏出去,「我那時就對自己生氣,擔心自己造成師傅和同伴的負擔,然後影響整個團隊安全,所以下山後我告訴自己要快點進步,下一次要更好。」
還有一次出任務時,林映辰跟在同伴的身後隨著他的腳步走,結果她沒考慮到2人身高腿長差距,踩空差點被溪水沖走,驚險一場,「差點回不了家了,幸好最後平安無事,」而她也再次警惕自己,凡事都得小心再小心。
在山林裡時不時都得面對不同地勢林地,林映辰一行人準備沿著斜度超陡的石子路往下走。林映辰提供
不過,執行深山派遣任務辛苦加倍,快樂也會加倍,林映辰分享,如果幸運的話就能遇到保育類動物,譬如台灣山羊、台灣水鹿,或者紅外線會拍到可愛的黃喉貂、麝香貓、穿山甲等等經過,山羌更是常見。
同時,她也相當珍惜與同伴在一起的時光,她說,她是個連打針都會怕的人,但從不會因為受傷或差點歷經生死、或者騎檔車上山勘查時摔傷而哭,可是每次想到同伴們的情誼,情緒總是很滿,「算是一種革命情感吧,他們陪我一起走過很多地方,我們在現場遇到壓力、危急時,士氣也有低迷的時候,可是總有人會樂觀地帶著大家走出情緒,那種感覺很難形容。」
林務局冬山工作站主任何家名(右)與保林技正(左)都很提攜照顧林映辰,並肯定她的努力與表現。陳玠婷攝
林務局羅東處冬山工作站主任何家名就說,雖然去年(2022)10月才調來這裡,可是這幾個月都能看到林映辰不斷進步,是個聰穎機警的護管員,「在職場上不好分男女,她的體力與速度確實讓人刮目相看,譬如機動救火隊在演練時,她拆解或組裝器具都是最快完成的,而且盡可能把事情處理地圓滿。」因此,他對林映辰獲得傑出護管員的榮譽也感到與有榮焉。
面對何家名的稱讚,林映辰害羞得滿臉通紅,她謙虛地說,其實自己只是因為做開心喜歡的工作,所以很有動力,而且森林與同事們,讓她很有歸屬感、自在且自信,這3年,她清楚察覺自己對物質名利的欲望降低,個性也變得謙卑寬和,相比以前小心怯懦,她更喜歡現在的自己,期待未來能為林地貢獻更多更多。
林映辰 小檔案
現職:林務局羅東處冬山工作站森林護管員
經歷:服務業、獲頒111年度全國傑出森林護管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