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終幻象」為何是垂死者救贖？　美醫師遭同行白眼堅持研究

美國一名接受正規醫學訓練醫生科爾，長年研究瀕死之人的「臨終幻象」，多數醫師視此為病人在藥物影響或心智衰退下的妄想、譫妄、混亂，無須理會，對他的研究翻白眼，不過科爾指，臨終幻象通常與患者過去生活經驗相關，往往能帶給患者平靜，令親屬慰藉，與無意義的幻視幻聽妄想不同。

美國《紐約時報》報導，科爾（Christopher Kerr）曾就讀俄亥俄醫學院等校，擁有心理學學士、醫學博士（MD）、神經生物學博士（PhD）學位，並在羅徹斯特大學完成了內科住院醫師實習，實習結束後在水牛城研究心臟病學。1999年為養家，他到「水牛城臨終關懷與安寧療護中心」賺外快，生命從此走上另一條路。



與早夭孩子重逢

科爾在那裡頻繁地聽到臨終病人訴說見到已逝或在遠方的故人，或者明明躺在床上卻以為自己去了某些地方的經歷。

他曾見到一名70歲的女病患在死前幾日，忽從床上坐起，做出了抱嬰兒的動作，對著空蕩蕩的懷中親暱地喊「丹尼」。病房中她成年的孩子們很疑惑，母親懷中空無一物、家族中沒有「丹尼」，後來孩子才知道，母親生他們前曾因難產失去過孩子，母親絕口不提，卻在臨死前，在想像中幸福地擁抱「丹尼」。



科爾對這太熟悉了，他12歲時父親罹癌臨終，也曾經有過這類「臨終幻象（deathbed visions）」。他的醫師父親工作忙碌，但每年總會帶他到加拿大釣魚，共度父子快樂時光。父親撒手前一晚躺在床上，提醒他收拾行李，準備出發去加拿大，科爾當時雖然年幼，但相信父親的思緒已經在加拿大荒野的林中木屋。

科爾之後放棄了心臟病學，全職在安寧病房工作，如今他仍在水牛城臨終關懷與安寧療護中心，專門研究瞻妄（delirium）以及臨終幻象。

在幻象中得到補償

科爾2015年在TEDx演說分享他父親的臨終幻象，並說在安寧病房見到太多病患臨死前，「看到」久未謀面或已死亡的至親，這些臨終幻象令患者平靜安適。

這支TEDx影片在YouTube有超過540萬人次觀看，許多護士表示，很高興醫學界有人描述了他們長期觀察的現象，另有民眾分享自己親人彌留時幻象。這些人口中的臨終幻象能提供安慰、治癒創傷，讓人在彌留之際更理解自己的一生，與其和解、得到補償。



科爾說幻聽幻視、妄想譫妄確實會與「臨終幻象」同時出現在生命盡頭，他的研究並非區別兩者，他自覺更像一個記錄者，收集並分析那些對臨終病患來說，來自生活經驗、現實中從未發生卻更具意義的「見聞與經歷」。

同行醫師翻白眼

科爾與研究團隊曾長期對安寧療護中心住院的22張病床病人進行每日訪談，確保他們神智清醒，非處於混亂或譫妄，記錄病人所見幻象的頻率和主題，並於2014年發表於醫學期刊《安寧療護醫學雜誌》（The Journal of Palliative Medicine）。

過去10年，科爾與研究團隊統整歸納發現，臨終幻象可能在清醒時或夢中發生，最常出現的人物是已逝的家庭成員，情節常是重溫生命重要時刻，如戀愛的喜悅、被拒絕的苦楚等；或者是未完成的計畫，譬如來不及去的旅行，還沒支付帳單等。愈靠近生命盡頭臨終幻象也愈頻繁，且人物會更加圍繞在已故的人或寵物上。



他2019年的報告指出，相較於沒有臨終幻象者，經歷過的人往往認為自己改變了一些想法、對靈魂之類問題有更深入了解，科爾說：「即使肉身衰敗之際，我們的心靈仍在成長、找尋意義。」當科爾在研討會陳述這些意見時，他說護士們往往猛點頭贊同，而同行的醫師常是翻白眼不以為然。

老兵終於「退伍」

《紐時》撰寫這篇報導的記者澤維克 （Phoebe Zerwick）曾與科爾探訪一名90歲的二戰老兵，老兵在諾曼第登陸日執行搶救任務，幫忙將受傷士兵搬上船送回英國，危急之際他不得不放棄一些距離太遠的傷兵，任其在沙灘等死。

老兵餘生始終為在諾曼地拋棄同袍的噩夢所苦，直到死前2個夢境讓他終於釋懷，他先夢到自己從軍中退伍，不再背負任務；後來又夢到一名陣亡同袍要他放心，「指揮官很快就會來接我」，困擾老兵大半生的噩夢從此結束。

澤維克另外也拜訪了一名媽媽剛剛病逝的婦人，她說自己的外婆、繼父都已不在，但媽媽臨終前卻與兩人都說上話，她問媽媽，繼父是否如往日般抽著菸斗？媽媽驚訝反問：「你沒聞到？」後來媽媽也與死去多年的第一隻寵物犬重逢了。媽媽告訴她：「我很好，很快樂。現在還不是時候，我知道時候未到，但是快了。」

她告訴澤維克，媽媽面對死亡時，神情平靜、毫無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