氫從哪裡來?以及輸儲難題待解,是台灣發展氫能問題。圖為日本液態氫運輸船「氫前線號」(Suiso Frontier)4月14日停靠在日本小樽港。美聯社
8月的炎夏,南台灣的興達電廠正加緊施工建置一座天然氣混燒氫能的測試環境。一方面在烈日下趕工興建加氫站,在廠區內提供一塊區域,能讓槽車加氫到電廠,之後再埋設管線把氫氣送到發電機組投氫;另一方面也在加緊改造燃氣機組的進料噴嘴,以符合氫能送氣所需。一切的努力,都是為了在今年底能順利啟動混氫發電的示範計畫。
據了解,台電目前是運用槽車載送的方式,從氣體業者處購得氫氣,再一車車的送進興達電廠進行燃氣混氫示範計畫的測試。
然而,國內氣體業者目前供應的仍是以天然氣製成的「灰氫」,只能驗證燃氣電廠經過改裝,可以混氫發電;但若真的要達成減碳效果,還是待仰賴「藍氫」或「綠氫」。
其中,「藍氫」雖然也是化石燃料產氫,但搭配二氧化碳補捉、封存、再利用等技術,碳排量較符合國際需求。
「綠氫」則是完全利用再生能源發電;但台灣目前再生能源發電量「生吃都不夠了」,除非有朝一日在台灣海峽上已有源源不絕的離岸風電輸送上岸,顯然暫時沒有生產綠氫的條件。
進行燃氣混氫測試的興達電廠燃氣3-3機組。台電提供
混氫發電示意圖。台電提供
興達電廠加氫站施工現場。台電提供
能源局能技組組長陳崇憲在接受《太報》專訪時表示,
初期,台灣沒有足夠再生能源來產氫時,會與澳洲、加拿大、歐洲等國家合作,進口「藍氫」或「綠氫」。這些國家大多具有發展綠氫的天然條件,例如澳洲地廣人稀,很多地方可以蓋太陽光電,所發出來的電,不用匯集到電網,可在港口附近直接製成綠氫再出口;或著澳洲盛產煤礦,例用煤產製氫氣,再把二氧化碳封存地底下後,製成的是「藍氫」。而加拿大、歐洲等國也有離岸風電可製氫。
加拿大、歐洲等國也有源源不絕的離岸風電可以製氫。圖為丹麥哥本哈根附近的離岸風機。美聯社
除了進口 國內也將自產氫能當然,台灣也要有自產技術;今年(2022)2月,台電與中研院簽署合作備忘錄(MOU),將合作發展「去碳燃氫」發電技術,利用天然氣裂解可持續穩定產製氫氣與固態碳;其中,氫氣可做為發電及工業使用,固態碳則可用於工業生產原物料,且產氫過程中不會產生二氧化碳,既穩定供電又能發揮減碳效益。
台電綜合研究所所長鍾年勉則透露,正與中研院合作研發「藍綠氫」,透過天然氣高溫裂解,變成氫和固態碳,氫能投入發電,固態碳則變成碳原料,輸、儲、利用,都有較高價值。
鍾年勉說,這免除「藍氫」要先變成高壓流體,又要放到適合地層裡儲存,還有尋覓封存場址的課題,又比「藍氫」更靠近「綠氫」,故而被稱為「藍綠氫」。
按能源局推估,2050年時,台灣每年從國外進口氫能要達到330萬噸,自產氫能也要37萬噸,才足以滿足氫能發電占比9%至12%的氫氣需求,以及工業製程中的氫氣需求;這樣的需求量還不包括一旦氫能車上路所帶來的運輸需求。各種氫能
預估2050年我國氫氫能需求與供給
「液氫」運輸要零下253℃ 技術待克服除了氫能從哪裡來,其他關鍵問題還有,氫能的輸儲技術迄今尚未克服,全球都還在找解方。
陳崇憲表示,大家都說氫能好,都想廣泛的使用氫氣,但關鍵是氫氣十分不好處理與運送。於是,全世界都在想方設法找個「中間人揹過來」,這個中間人就是穩定的載體。
「有人用氨、有人用甲醇,也有其他化學品,各國也都還在找最佳解決方案;但目前公認,液態氫是最好的載體。」陳崇憲說。
儘管如此,液氫輸儲十分困難,首要面對題是要把氫氣變成液態,溫度要先降到零下253°C。只比物理學上的絕對零度(Absolute Zero)零下273°C稍高一點點;而目前成熟的液化天然氣輸送則只需要零下176°C。光是將氫能「液化」這件事,過程中就要先耗費一大堆能源。
學者:冷能回收技術可以破解液氫耗能問題針對液氫的「耗能」問題,台灣氫能與燃料電池學會理事長、中央大學機械系教授曾重仁接受《太報》專訪表示,液氫技術的主要瓶頸在於「溫度很低」(零下253°C),以及隔熱技術要很好。
由於液化要降到極低溫,大約會消耗氫能本身儲能接近30%才能冷卻,但這並非沒有技術改進;由於零下253°C與室溫中間的溫差就很大,「很大的溫差」就可以做「冷能」的有效利用,只要「冷能回收」再利用,能耗就能降低很多;而日本川崎重工已有此技術。
曾重仁說,以前液氫屬於特殊應用、量很少,很少有人關注「冷能回收」研究。未來量大,很多人會注意到這塊。
台灣氫能與燃料電池學會會長、中央大學機械工程學系教授曾重仁表示,液氫技術的主要瓶頸在於「溫度很低」(零下253°C),以及隔熱技術要很好。取自中大官網
「液氨」儲存條件比液氫容易,但也有耗能問題另一種載體是「氨」(NH3),氨的化學式由氮+3個氫組成,大約零下33°C時就可以穩定狀況,也可以被液化。先載送「液氨」,到達目的地後再把氨再裂解成氮氣、氫氣即可。但缺點是,先變成氨、再還原成氫的過程中會耗能,而且氨有些微毒性。
液氨除了液化條件、儲存條件比液氫來得容易;曾重仁也說,液氨還有一項好處,就是台灣現有輸儲的船舶、管線等基礎設施都是現成的。
「甲基環己烷」輸儲容易,但有致命性劇毒同樣的,也有人選擇使用「甲基環己烷(MCH)」當載體,輸儲時先利用化合物把氫吸附上去,使用時,再逆反應把氫取出;雖然也是有二次還原反應耗能的問題,但好處是室溫就是液態。
不過,因為分解產氫過程中,會產生甲苯,但這類化合物大多是致癌物。曾重仁舉例,假若MCH在船運送途中不慎外洩,附近海洋生物都會死掉,是致命性劇毒。
儘管MCH有毒性,但因其輸儲條件不若液氫嚴苛,也是有支持者,例如日本的千代田工業就是發展MCH技術。
各種氫能輸儲技術比較
輸儲技術各有優劣 台灣發展技術不能等「政府的態度似乎是在等世界趨勢明朗化後,台灣再跟進就好了,但這是很不應該的。」曾重仁說。
曾重仁表示,液氫、液氨、甲基環己烷其實各有優缺點,因而他大力疾呼,政府不能一昩等待國際技術已底定後,再來選擇採用哪一種輸儲技術,之後再展開基礎建設;若一切技術都底定了,台灣只能花高價去購買他國技術。
曾重仁以日本為例,日本是3個技術同時發展,沒有因為載體未定而發展停滯;台灣如果一直在等別人、買其他國家的技術,永遠只賺代工錢,也就很難擺脫低薪的問題,而若要發展高附加價值的產業,一定少不了早期的技術投入。
再從總能源消耗角度來看,曾重仁估算,若要達成2050淨零排放,台灣氫能除了發電占比的9%到12%,還有非發電的需求,整體需求很可能達2成以上。未來用到的氫能,將遠比當下預估的還要多,
而這麼多的量,足以支撐液氫、液氨等技術同時發展。曾重仁也認為,未來儲氫技術將是多種技術併存,每個地區視優勢條件選擇最適技術,例如液氫可能來自澳洲,中東國家、美國則發展液氨。屆時,台灣外購液氫、液氨的來源可能不同國家或地區;既然台灣是能源進口國,氫能輸儲技術分散才是對的。
他主張,台灣至少可以發展2、3種技術,不必等世界趨勢明朗,「否則恐怕要等20年後才會明朗,台灣難道要再等20年嗎?」
「氫脆」難題也要克服氫能除了輸儲條件嚴苛,也有人擔心還有「氫脆」(hydrogen embrittlement)這個難題。
「氫脆」是指金屬與含氫介質中長期使用,由於吸氫或氫滲而造成機械性能嚴重退化,發生脆斷的現象,不僅普通鋼材會發生,在不鏽鋼、鋁合金、鈦合金、鎳基合金和鋯合金中也會發生。
不過,曾重仁倒是樂觀認為,「氫脆」難題是被不懂的人過度渲染了,從研究已知,傳統鋼材才有「氫脆」問題,只要材料選擇正確,就不會發生氫脆。
值得注意的是,由於氫能輸儲條件與天然氣截然不同,現有天然氣接收站、儲槽、管線、乃至天然氣運輸船,恐怕皆不適合直接移做氫能使用,要另行建設。
這也意味著,當前台灣為了天然氣發電而興建的大潭、協和等天然氣接收站,未來再面對「氫能轉型」時,萬一又要再另建氫能接收站,恐怕再度面臨環保意識的嚴峻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