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世宏觀點：破除媒體操控！當代思想大師杭士基老矣，誰來接棒發聲？

或許是舉世最著名公共知識分子的諾姆·杭士基（Noam Chomsky，或譯喬姆斯基），已經有1年之久沒有任何公開活動，過往親力親為、往往迅速回覆電郵的他，也有同樣久的時間沒有這麼做。而他最近一次公開接受訪問是皮爾斯·摩根（Piers Morgan）對他的專訪，已經是1年前的事了。

最近，隨著杭士基的健康狀況引起全球廣泛關注，這位著名語言學家和公共知識分子1年來的「消聲」，引起多方的憂慮和揣測。根據《Media Lens》的報導，杭士基在過去1年中未曾公開評論世界當前事件，尤其是對於俄烏戰爭或以巴衝突，這在以往是無法想像的。該報導日前終於證實，高齡95歲的杭士基目前的健康狀況不佳，特別是他在2023年6月曾經因爲中風的緊急狀況送醫，自此無法繼續寫作和接受訪問。目前，杭士基在巴西的醫院接受治療，並且正在慢慢康復當中，但尚未能夠重返公眾視野；在巴西治療，主要因為巴西是其妻的祖國。

杭士基的貢獻及其持續影響

美國麻省理工學院教授杭士基的知識和洞見對世界政治、尤其是中東局勢的影響無與倫比。他與赫曼（Ed Herman）合著的《製造共識【媒體政治經濟學】：政府、傳媒與廣告商，如何把偏見灌進「你」的腦裡，打造「他們」要的共識？》（Manufacturing Consent）一書揭示媒體如何在民主社會中設定誤導性的敘事，至今仍然是理解媒體操控的重要著作。杭士基不僅是一位學者，他的思想、言論與行動更是對社會正義的巨大貢獻，激勵無數人參與政治行動和社會運動。

然而，隨著杭士基的健康狀況惡化，他的「消音」讓人更加懷念他過往不曾間斷發聲的讜論。這種情況，凸顯我們對於他的思想遺產的依賴，以及應該思索如何在未來繼續傳承他的角色。

獨立學者日益稀缺

然而，現代社會中，像他這樣獨立且勇敢發聲的學者愈來愈稀缺，原因之一在於學術界也同樣面臨著許多禁忌和壓力。英國布里斯托大學的傳播學教授大衛·米勒（David Miller）因為他所抱持的「反猶太復國主義」（anti-Zionism）的政治信念而遭受歧視的案例，即凸顯了這一點。根據《衛報》的報導，米勒因其公開反對猶太復國主義的立場而遭受學術和職業生涯的壓力，最終被校方解職。這種現象顯示學術自由正受到嚴重威脅，所幸最近法院宣判，與「反猶太主義」（anti-Semitism）不同，米勒有百分之百主張「反猶太復國主義」的學術自由。勝訴的米勒，現在有權向校方索賠。

這種現象並非孤立事件。事實上，包括美國長春藤盟校之一的賓夕凡尼亞大學（UPenn）校長利茲·馬吉爾 (Liz Magill)曾因外界及捐款人的壓力而辭職，顯見當前學術界中存在的深層問題。這些事件揭示的是，即使在頂尖學府，學者們也面臨著各種政治和經濟壓力，難以保持學術獨立和自由，甚至不得不自我審查，被迫劃定學術研究與言論的禁區。

雖然程度較為輕微，畢竟台灣擁有亞洲最寬鬆的言論自由環境，然而近年來也出現愈來愈多的言論禁區。去年（2023），少數學者因反戰主張與主流意見不符的觀點而被貼上「中共同路人」、「投降主義」等污名標籤，這顯示即使在相對自由的社會中，言論自由依然面臨挑戰。與全球範圍內學術自由受到壓力的趨勢相呼應，這提醒我們需更努力維護多元的聲音和觀點。

發出與「主旋律」不盡然一致的噪音有必要

現代媒體環境下，資訊傳播速度加快，但也更容易被誤導。正如杭士基與赫曼在他們書中所指出的，媒體能夠強有力地塑造公共認知，因此，需要更多的人站出來質疑和挑戰這些敘事，民主社會才能夠及時得到自我診斷與健康療癒的機會。

當前的國際局勢動盪不安，媒體在其中扮演著至關重要的角色。杭士基的分析方法教會我們，要警惕權力如何透過媒體進行操控，並且應積極尋找真相，縱使事實和真相難尋，也不輕易放棄追求。而隨著他的健康狀況令人擔憂，我們更需要反思如何利用其遺留下來的智慧與批判視野來應對當前和未來的挑戰，接起杭士基發出與主流意見不完全一致的「噪音」的棒子，打破主流媒體可能形塑的「沈默螺旋」。拒絕被消聲，發出與「主旋律」不盡然一致的噪音，在任何社會都很有必要，並且是公共知識分子責無旁貸的使命。

最後，僅以此文發出遙遠的祝福，希望杭士基早日康復。

＊作者為中正大學傳播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