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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螢橋國小潑酸案:狂人入侵校園的午後,43個被永遠改變的命運

    2020-11-18 16:32 / 作者 洪采姍

    早上被爸媽趕著起床、吃早餐、簽聯絡簿、揹書包、上課……然後不知不覺就在學校待到了下午。好想回家玩樂,好想跟同學去公園玩。下午3點半的美勞課外輔導中,不知道已經有幾個小朋友心思飛到玩具上了呢……?




    但平凡的日常,被一個帶著刀子跟油漆桶的男人,衝進教室打斷了。



    詭異的液體,噴到了二年一班小朋友的身上,教室裡響起陣陣哀嚎,這一天瞬間成為地獄的一天……





    無辜天真學童,何故置身人間煉獄?



    這天下午,二年一班所上的美勞課程,是由張丹華老師來代課的。張老師坐在教室後面改作業,剛好有個學生來找她問問題,於是她就沒有看到那個衝進教室的男人。



    「好痛!」「好痛啊!」



    學童們的尖叫聲此起彼落,張老師才瞬間意識到教室裡的情況不對,她轉過頭來,看到原本充滿童趣笑語的教室變成人間煉獄,孩子們的皮膚上因為不明液體發紅腫痛,慘叫聲不絕於耳。她看見一個陌生男子,放下肇事的油漆桶,拿出一把駭人的尖刀,不知道他還想對學生做甚麼?



    驚慌的張老師立刻對學生大叫:「快躲!」



    孩子們一陣慌亂,根本無力閃躲,只能看著男人舉起刀,刀鋒落下……卻是落在他自己身上。男人當著53個小孩與一位女老師的面,割了自己的手腕,再把刀子狠狠插入腹部,血流不止。



    目睹這種恐怖景象,教室內的學童們更害怕了,身體又痛、又害怕得不知所措……為什麼?為什麼被水潑到會這麼痛?為什麼那個大人要做這種事?孩子們恐怕也沒有時間去想這些問題,他們慌亂地一一衝出教室,在走廊上哀號呼叫,直到體育組長沈信田與其他老師聞訊趕來,連忙對受傷學生們實施急救。大人們趕忙用清水清洗孩子們的傷部,他們知道那個詭異液體,是會腐蝕人體的硫酸,將會對孩子的身體、心靈,造成永久性的傷害……。





    瘋狂兇手自盡,留下43個無盡的傷痛遺憾



    螢橋國小二年一班有53個學生,受傷的學童總共有43人,大多數傷者都被送到和平醫院,不過傷勢最為嚴重、有雙眼失明之虞的官聲彥,則被送到三軍總醫院治療。沈信田一直忙於搶救學童,一時之間過於勞累,也昏厥過去而被送醫注射點滴。



    另外,還有一個人也被送往和平醫院急救——他就是造成這起事件的兇手,35歲的蔡心讓。他自行割腕、切腹,倒在二年一班的教室講台上血流不止,但沒有人有時間去管自作自受的他,因為學校老師們光是拯救那些被他傷害的孩子,就已經來不及了。



    儘管沒有人關懷兇手的命運,他還是被送往醫院急救,在當天下午5點左右宣告不治死亡,為整起事件留下一個令人憤怒的謎團。為什麼?為什麼他要用這麼惡毒的方式,傷害一群跟他非親非故的小孩?又為什麼要在犯下大錯之後,舉刀自殘致死?



    當場就有流言傳出,「蔡心讓的小孩就讀二年一班」,還聲稱受害同學蔡淑暖是兇手的女兒。但這荒誕的謠言立刻遭到蔡淑暖憤怒的家長駁斥,她真正的父親可是在傷重的女兒病床邊,流著眼淚陪伴她,才不是那個傷人害己的同姓狂人。經過學校查證,蔡心讓與前妻生的子女根本不在螢橋國小。



    瘋狂想幹「大事」的小人物



    事實上,謎團的答案沒有那麼難找,但聽了可能更令人抓狂。根據蔡心讓家人的說法,蔡心讓明顯有精神方面的疾患,他在19歲時出了車禍腦部受傷,自此之後「變得有些神經」。幾年前還曾經拿刀砍傷二哥,從此被父親趕出家門。



    他曾經因為看到鄭豐喜的《汪洋中的一條船》想要靠「寫書」成名,靠著東抄西湊,拼裝出一本《父母的心聲》,自費印刷4000冊。想當然耳,他的作家夢完全破滅。諷刺的是,蔡心讓最後對一群稚子下毒手,顯示他根本不在乎「受害父母的心聲」。



    蔡心讓在犯行之前,留下了遺書給幾位家人、公西村村長、甚至還有一封指定給檢察官。他在遺書之中大肆抱怨,認為自己在社會沒有立足之地,都是因為家庭、親人沒有溫暖接納的結果,讓他大感憤恨,為什麼皇天沒有照顧他這苦命人。



    「解脫!解脫!結束生命就是我的寄託,報這一仇就是最後願望。」



    蔡心讓對自己的房東說:他要「幹樁大事」。然而這樁大事、這個「仇」,就是對一群沒有還擊能力的學童潑酸,讓受害者的家庭、整個社會跟他一起陷入愁雲慘霧,然後他當場自殺,徹底地解脫了一切對人間的責任。



    「看你們如何處理都好,刑事方面,醫藥費方面,我都已解脫了……」在他留給檢察官的遺書,他這樣說道。然而,那些被他所潑酸傷害的孩子與家屬們,卻無端陷入了難以解脫的悲劇之中。





    難以承受的悲劇,是整個社會無法癒合的傷疤



    受傷學童們的家長,陪在孩子身邊徹夜難眠,不知該如何減緩他們的痛苦;螢橋國小的老師們,則到和平醫院漏夜輪班守候,疲憊不堪。臺灣各地的人們透過報紙傳媒,知道了螢橋國小的慘劇,心情跟著激動不已。



    孩子是脆弱的、無辜的,而且象徵著國家的未來,不管成人基於哪種理由傷害小孩,這些傷害,總是會刺激到整個社會最敏感的神經,讓沒有血緣關係的人們也隨之心痛。



    這些學童們,不過是像平常一樣,按照義務教育的規定去學校上課,卻無故遭受瘋狂的自殺男子潑酸攻擊。硫酸所造成的傷口,可不只是身體接連好幾天的劇痛而已,還會造成傷者永久性的疤痕,有人甚至需要動許多次植皮、整形手術才能正常生活。那就更不用說,這些傷害對他們的心理會有多麼長久又難以癒合的傷害。而這些孩子們,才不過7、8歲,就要開始承受這一切,他們的人生還有漫長的數十年,這段路途不知道將會變得多麼艱難。



    其中傷勢最嚴重的,是一位男學生官聲彥,他的臉部受到三級灼傷,眼耳也嚴重受傷,最終導致他雙眼失明,一耳失聰。他的姊姊當時就讀四年級,看到弟弟來求救時的痛苦表情,受到嚴重驚嚇而無法上課了一段時間;他的雙親更是心疼兒子,不知道該怎麼幫助他,只能向政府陳情,希望未來可以優先安排官聲彥接受眼角膜捐贈手術。



    這段新聞一出,勾起了社會上排山倒海的同情心,當時甚至有一位內壢黃姓鎮民,寫信給螢橋國小校長,宣布自己願意捐贈眼角膜給小朋友。基於法律問題,校長只能婉拒他充滿大愛的提議。但這也說明了螢橋國小潑酸案對社會的衝擊力道有多大,人們心中開始有了一股亟欲宣洩的聲音:我們的孩子,難道就得活在這個不安全的環境嗎?就得承受那些沒有被社會安全網接住之人,對社會不平的無端怨氣嗎?



    我們無法改變狂人,但可以改造社會



    螢橋國小慘案爆發後,臺灣輿論開始檢討起長期被官方忽略的精神疾病與校園安全問題。誠然,輿論是不會同情兇嫌蔡心讓的,就連他自己的家人都無比鄙視、痛恨他的作為,他的母親聲稱看到他的最後一面只是更生氣,氣他不想活就罷了,為什麼還要傷害無辜孩子。



    不過,這些譴責、孤立,其實也是蔡心讓生前走向極端的原因之一,他指控他的家人沒有給他足夠的溫暖,才逼他走上偏激絕路。這代表他的家人沒有盡力嗎?蔡心讓本人沒有責任嗎?並非如此。



    但在那個還將精神病汙名化的年代,蔡心讓的生活自述與旁人敘述,看起來並沒有讓他接受足夠的專業治療跟社會支持。如果他生在一個對精神疾病更正面看待、且積極支持治療的時代,或許他的病情可以得到控制,而不會非要走向這個毀滅性的悲劇結局,更不會傷害到無辜的官聲彥、蔡淑暖跟其他二年一班的學童了。



    當然,家庭的溫暖跟社會安全網的擴張,還是有可能無法阻止某個失控的狂人,突發狂想地要幹傷人的「大事」,那我們該怎麼辦?國小裡的學童,是最脆弱的一個族群,許多國小卻偏偏沒有駐校警衛,早上還會開放校園給附近人士打太極拳,出入校園簡直易如反掌。如果在校園安全方面加強戒備,能不能減少一些憾事發生?



    不要說1984年的螢橋國小,事實上在1970年的員林國小,也曾發生過一年辛班的學童,慘遭精神失常者吳文苑闖入潑酸的事件,造成4人重傷、7人輕傷的慘劇。員林國小的受害者黃曉峰,歷經了顏面傷殘為自己人生帶來的苦難與種種歧視,逐漸接納了自己的傷疤。



    他對螢橋國小潑酸事件的關注點,就不放在譴責精神病患或檢討校園安全上面,而是呼籲社會要對顏面傷殘傷患更加溫暖、接納,鼓勵受傷的孩子們,接受自己的外表創傷,把眼光放在未來。





    不該承受的痛苦之旅,終究還是奮力開出燦爛的花朵



    黃曉峰說的沒有錯,孩子們的未來,確實還是最重要的。那悲劇的1984年3月30日,永遠地扭轉了官聲彥與其他42個孩子的命運,也影響了他們周圍親友的生活。如果要輕描淡寫地說,「他們逐漸從傷勢復原,繼續過著日常的生活」,那肯定是太無視現實的殘酷了。



    官聲彥得到新聞與輿論很大的同情,可是當嚴重毀容又失明的他回到日常生活,降臨的卻是殘酷的對待。許多不明就裡的孩子,嘲笑他是「ET」、「怪物」,讓他的內心一度自我封閉,他的親人在旁邊看了也十分痛苦。



    最後,官聲彥一家決定移民美國,這是一個正確的決定。因為臺灣當時的環境,還沒有那麼多資源可以支持官聲彥,也沒有友善到可以對這群無辜受害者,以無色的眼光全心接納。但官聲彥在美國的同學們,卻願意接納他做為朋友。環境的改善跟支持,讓官聲彥一家人慢慢地走出了陰影,重建破碎的心,開始對未來的生活又有了樂觀的期待。



    曾經一度要放棄自己的官聲彥,大學就讀柏克萊大學的社會系,後來考取微軟電腦執照,並在成年後回到臺灣,引進盲人門球。他的傷殘並沒有消失,但他已經可以與這份痛苦共存,在佛教的幫助下,將重創自己的慘案視為上天的考驗。另外一位受害者陳淑貞,長大後以文藝資優生保送輔仁大學,並在事隔10年的1994年出了一本書《花舞》,講述自己的心路歷程。



    這一切痛苦都不是他們應該承受的,這一切的錯誤都是蔡心讓造成的——可是傷害既已造成,官聲彥無法扭轉回1984年3月30日前的平順人生,卻必須從崎嶇的道路中,自己努力盛開新的花朵,而他確實做到了。



    蔡心讓的「解脫」,只是用生命逃避了自己的惡行惡果,到死也還是個偏激又痛苦的人;官聲彥與其他受害者們卻努力求生,努力於傷疤的印記中,活出屬於自己的美好未來。



    作者:艾德嘉 文章出處:黑色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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