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父親節,你過得如何?
我是那種人稱與父親緣薄的孩子,從小外公婆帶大,小學回到原生家庭後父親就因外遇而與家庭疏遠,「父親節」,對我而言一直是個陌生而有距離的節日。
印象中父親互動的感受,大抵只有「害怕」兩個字可以形容。依稀記得,父親在面對我時總是不發一語,或是搗弄著他的熱帶魚缸和音響,如果我稍有生響便會受到側目。他看不慣我在家總是小家碧玉一樣穿著長褲、踩在真皮沙發椅上,吃到整塊肥肉便會作嘔;那是從小在大家庭裡搶著資源的他無法想像的,從外公婆家帶來的習慣。於是他皺起眉,不自覺的「嘖」了聲,像記鞭子抽在身上。
直到後來在課堂上、或諮商室中的討論,我才意識到,害怕父親、與父親疏離,並不僅只發生在自己身上。被父母寵愛的獨生女、傳統家庭中的長女、手足中的長兄……不同家庭背景的孩子,在互動當中卻都流露出同樣的失落和恐懼:「我的爸爸,從來不曾對我滿意過。」
上一代的男性,在台灣工業起飛的年代成長,相信努力就會帶來回報,以及傳統「男主內女主外」的觀念,他們往往將重心放在工作或家庭以外的公眾事務。又因為傳統中男性沉默內斂的印象,男性只能沉默的撐起家庭的一片天,將教養與照顧子女的責任放在妻子身上,又沒辦法完全放手,於是成績單寄到家中後,便是父親出手管教的時刻。
在孩子探索自己在這社會中的定位和生涯時,往往會因為生活經驗的差異造成衝突,父母無法理解孩子口中的未來,而孩子也不甘心自己的人生被父母所控制。(圖片來源/Pixabay)
隨著孩子成長,年代的隔閡又硬生生擋在兩代中間,在孩子探索自己在這社會中的定位和生涯時,往往會因為生活經驗的差異造成衝突,父母無法理解孩子口中的未來,而孩子也不甘心自己的人生被父母所控制。
更有些父親,緊抓著「一家之主」的位置不得逾越,要求孩子遵從命令的原因,僅是「謹遵父命」而沒有任何解釋與溝通,普遍在學校受教育的這一代孩子,難以接受如此粗暴的控制,衝突自然難以避免。
我還記得外遇多年的父親,在爺爺過世時遵照古禮連做了七次的作七,與爺爺早有幾年未見的我和妹妹也自動被歸屬在服喪人群中。當時剛找到工作的妹妹,假日在訓練中心留宿受訓,我在電話中轉告父親,詢問是否可能只參加幾次指標性的法事。
「不來就都不用來!」父親只聽到一半就暴跳如雷。「隨便你們!幹你娘!」
飆罵了句國罵後,父親隨即收線。
對他而言,身為父親的命令不容違抗也沒有溝通的餘地,可對從未受其經濟上的支援、或是做為父親角色照護孩子的我而言,無論是他的憤怒、他意圖藉由掛斷電話切割親子關係的含意,都起不了一絲威脅的作用。不,恐怕更是起了反效果吧?我想著,這個男人,在孩子成長中從未盡過一個父親的責任,到了現在,哪裡還有顏面來追討身為父親的尊嚴、哪裡有資格要求我們盡子女晚輩的責任?又有甚麼資格,對我說幹你娘這三個字?
我顫抖的握著手機,回撥了電話。
「你跟我談幹你娘?」我氣得聲音無法控制的扭曲著,第一次體會到所謂咬牙切齒的成語,原來真的可能發生。「你如果沒有幹我娘,會生出我們來?會有機會棄我們於不顧?這個世界上,只有你最沒有資格對我說幹你娘這三個字!」
子女和父親之間,或許一直都在拿捏著距離吧?雖然自己沒有和父親對話的機會,在和當事人工作過程中,也慢慢琢磨出子女要怎麼面對這難解的習題:
1.拉出自身界限,並承擔自身行為後果:孩子經常希望父母能夠尊重自己,給自己能夠選擇生活的空間,但另一方面,卻經常在遇到挫折時回頭尋求幫助,使得父母在下意識認為「孩子還需要照顧」,自由伴隨而來的便是責任,當我們需要個人的空間和自由時,便要意識到,自己是需要對這樣的自由付出責任的。
2.學習說出自身的感受:大部分時候,因為父親在家中的權力,使得孩子總是無法順利說出需求和感受,久而久之,便也自然認為「說了也沒用」。或許我們無法立刻在父親面前說出自身感受,但可以找個人傾訴,覺察自己在感受底下對父親真正想說的是甚麼,並逐漸練習用父親可以接受的方式表達,這也是對父親能夠與自己開啟對話的一種邀請。
3.放下過高的期待:橫在親子之間的,是在不同成長背景下形成的兩個人,重視的價值觀、道德觀都不同,強求任何一方能成為另一方眼中的模範,都同是緣木求魚。放下改變對方的渴望,接受對方有自己的限制,接受無論過往成長中經歷了甚麼,我們仍能夠掌握、療癒自己的生命;放下緊緊抓著的、過往的傷口,不是為了任何一個其他人,而僅僅是為了讓自己好過一些。
血緣,從來不是成為家人的絕對要素。在日積月累的相處當中,孩子一點點感受到父母對自己的關懷和付出,然後自然的產生尊敬與回報的心意,全家人一起努力維繫著的,或許才能稱之為家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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