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揭露,我們何以理解那些深埋在社會底下,一次又一次風暴過後被吹散的人們?終究無法回歸原位的他們去了哪裡?而社會又做了什麼?
2015年猖獗南韓的「中東呼吸綜合症」(MERS)疫情,喚起人們對傳染病那看不見的微狀恐懼,政府的毫無作為使國民暴露在感染高度風險,一年前世越號撕裂的傷口尚未撫平,病毒宛如一只肉眼看不見的針頭,一針一針,又扎在身處失序國家的國民身上。
《我要活下去:韓國MERS風暴裡的人們》描寫2015年Mers在南韓肆虐的故事。(圖片來源/時報出版)
在《我要活下去》中,故事以偶然在急診室相遇的三位人物為主軸:有著美滿家庭,總是體諒旁人的牙醫師金石柱;在出版業奉獻一生,對書籍瞭若指掌的女強人吉冬華;正要邁向理想之路,因父喪忙於後事的實習記者李一花。
起初政府不夠精準的判斷標準,未將染病的MERS病人安置於負壓病房,哪一次的走近,哪一次的交談,或甚至僅是擦身,他們被名為MERS的惡魔纏上,從此命運有了共通點,但真正纏著他們的不是傳染病,而是政府一而再的延誤與錯判,還有幾乎與之為敵的全民眼光。
主張「文學應站在弱勢這邊」的作者金琸桓筆鋒刺痛,揉合現實考究與人物故事,用文字構建一張映照社會的明鏡。作者前作《謊言:韓國世越號沉船事件潛水員的告白》、《那些美好的人啊:永誌不忘,韓國世越號沉船事件》以不同視角、立場與鮮為人知的第一現場,還原一個個錯誤源頭,釐清責任歸屬。從2014年世越號船難到2015年MERS疫情失控,要找出共同點並不難,我們從中看見迂腐的體制、卸責的當權者、便宜行事的媒體,乃至於大眾對被害者的誤解演變為敵視,作者對事實做了多少考究,就使文學上的控訴力道多麼強烈。
筆者認為,從2014年世越號船難到2015年MERS疫情失控,有幾項共通點:迂腐的體制、卸責的當權者、便宜行事的媒體。(示意圖來源/PIXABAY)
小人物因為一場災難承受的痛楚,讀者能與之攜手前行,縱使虛構與現實邊界模糊,來自田野調查後產生的人物、對白、遭遇與記憶,確實以不同形式在某些人身上作痛。設定或許虛構,但痛苦千真萬確。唯有意識到一切事態皆已是過去式,才會體認到當事人巨大的孤寂與無助,進而加入對抗的行列,一切源於關注,關注導致表態,表態最終引發行動,這是所有社會暗處得以見光的途徑,而這本書也引領我們在閱讀他們悲傷的極短篇後,一同成為共同監督者。
本部小說後半部分聚焦於牙醫師金石柱,身為「韓國最後一位MERS患者」的他,雙雙承載淋巴癌與MERS病毒,如何孤獨奮鬥卻一再被人為因素擊倒,文筆勾勒情感,敘事精彩動容。作者打破數字,一窺背後的人性,也將被汙名化成病毒的患者,回歸為人。當你查詢現實中確有的那位「韓國最後一名MERS患者」,會驚詫我們得到的資訊被簡化了多少,然而我們當時就這樣接受了。
世界衛生組織(WHO)認定的「疫情結束」,是從最後一名確診患者痊瘉之日開始計算的二十八天內,都未再出現新增病例才算符合。當韓國宣布結束MERS疫情,有誰仍未脫離這場風暴?只有社會願意把患者當作「人」看待,彼時他們才會真正痊癒。
五年後的現今,新型冠狀病毒正肆虐亞洲,同時向著世界其他區域伸出魔掌,看著螢幕上日復一日上升的那些數字,都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被害者被指責為加害者,為了未犯之罪而被迫服刑,誰知道,又有多少故事的開頭,起源於人為疏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