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析：英國開第一槍延後燃油車退場時間　淨零的龐大成本開始浮現

英國首相蘇納克在上週三（20日）宣布，延後禁售燃油汽車的時間表，並且將放緩對家庭進行能源轉型的要求。此舉招來環保團體與憂心氣候暖化的學界一片罵聲，卻也恰好凸顯出，對抗全球暖化而追求的碳排淨零目標，會是多麼沉重的負荷。

「救地球不能讓我們跟著破產」

蘇納克政府官員中，最為引人注目的是英國內政大臣布瑞弗曼（Suella Braverman）的發言，她20日說：「我們不能為了拯救地球，讓英國人集體破產。」

蘇納克延後全面禁售燃油車的時間表，從2030年延後至2035年。他也不再強制要求英國家庭在2035年強制淘汰燃氣鍋爐，改裝電暖器，轉而把目標放在2035年汰換80%的鍋爐。

這些政策立即遭致綠能團體的罵聲。福斯等汽車廠商為了符合原本歐盟與英國將同步實施的2030年禁售燃油車大限，花費大筆資金加強轉型電動車產線，這些投資的回報現在可能出現變化。同時，冷暖空調巨人日本大金也抗議說，不讓英國暖氣鍋爐退場，改裝台灣與日本相當常見的「熱泵」空調，對於他們這些積極布局的廠商而言相當失望，也衝擊從業人員生計。

氣候變遷關注團體批評，蘇納克一方面延後放寬燃油燃氣產品的限制，一方面又聲明會繼續堅持2050年英國全面「淨零」排放的時間表，已經是不切實際的幻想。

但是蘇納克領導的保守黨，在最近5月的地方選舉中大幅失利，已經認為這是選民對綠能政策、禁售燃油車政策的反對票。

蘇納克說，先前的政府沒有坦承向民眾交代，為了達成淨零目標而進行的綠能轉型，要付出相當的經濟代價，而是只宣揚綠能轉型可以帶動經濟新一波發展。他說：「我們必須要面對現實，進行相應的調整。」

額外2,400兆台幣的淨零代價

要大規模廢止燃油、燃氣、燃煤產品的使用，以達成淨零排放的目標，的確需要相當的代價。能源諮詢集團伍德麥肯茲（Wood Mackenzie）本月稍早發表報告說，如果要達成2050年時全球均溫比工業化時期之前上升不超過攝氏1.5度的目標，從現在開始到2050年，將必須投入75兆美元（約2,400兆台幣），或者是每年2.5兆美元（約80兆台幣）的資金。全球經濟規模在2022年約是100兆美元，這意味著地球上每個人類的收入，除了目前的綠能投資，未來十幾年內還要另外花費至少2%以對抗全球暖化。

這項評估也估計，為了達到升溫幅度控制在1.5度之內的目標，全球需要汰換10億輛汽車成為電動車，電動車購買幅度是目前的十倍以上。

這筆經費必須用來大規模擴大綠能發電、汰換燃油產品，以在2050年達成淨零排放目標。2015年的《巴黎協定》就是把全球均溫上升攝氏1.5度設為努力目標，必須全力防止溫度上升幅度超過攝氏2度。但是伍德麥肯茲的報告指出，目前的淨零努力遠遠跟不上時間表，若繼續以當前的狀況持續下去，到2050年，全球均溫將上升超過攝氏2.5度。

這筆鉅款誰來出，怎麼花，一直都是抗衡全球暖化最大的關鍵障礙。以南方國家為首的貧窮國家，要求歐美先進富國承擔這筆成本。歐美一方面難以說服自己的選民出來承擔這筆巨資，另一方面，也質疑對發展中國家的支援與技術轉讓，最終是否會陷入貪腐與詐欺中。作為全球最大碳排放國的中國，也堅持自己是發展中國家，拒絕帶頭消減碳排放。

通膨與利率飆升的現實，讓綠能投資也更加昂貴

雪上加霜的是，許多淨零目標的初期時間表設置在2030年，在2015年時這可能是一個相對實際的想法，但是到2023年的今天，想投入這些巨資，面臨當年沒有看到的障礙，就是資金成本暴增。

2015年時全球還處於普遍低通膨時代，先進發達經濟體中，歐洲、美國與日本，基準利率都是處於零利率甚至負利率的狀況。當時要借錢進行綠能投資可以說是「無本生意」。

而現在，歐美與世界許多國家都陷入通膨飆升的局面，美國為首的發達經濟體基準利率來到4%、5%的水準，借貸成本相比2015年大幅飆升。而就算是打通膨目前看來進展最順利的美國，預計最快也要到2026年才能把通膨壓低到2%目標區間。換言之，零利率環境在2030年之前可能不會再出現，甚至可能已成為無法重演的歷史。不管是政府借貸還是民眾借款進行綠能改造，耗費的利息成本已經遠高於先前預期。

無怪乎英國是第一個出面要延遲綠能轉型目標的富裕國家，英國在這波通膨飆漲中，是富裕國家裡物價上漲最兇、遭受打擊最重的國家，英國經濟前景也極為黯淡。蘇納克要說服正在支付飆升帳單的英國民眾，把一大筆錢用來投資改換電動車、電能暖氣，是非常吃力不討好。

綠能轉型造成的失業仍待解決

除了經濟上的成本，朝向淨零之路的經濟轉型，也將造成大量的「摩擦性失業」。專精內燃機引擎、鍋爐的熟練技工，不見得可以轉型變成電動技師。美國聯合汽車工會（United Auto Workers, UAW）目前正在發動的大規模罷工，訴求之一就是車廠轉型成電動車，很可能造成汽車工人大規模失業。

理論上，這些經濟轉型的結構問題可以透過加強職業再培訓、輔導工人轉職來緩和。但是每一個曾面對中年失業、轉業的人都知道，要在人生中後期改變職涯，是一件有多困難的事情。

今年的夏季天災持續不斷，野火與洪水肆虐，全球暖化造成的極端氣候問題已經相當顯著。但是各國政府恐怕必須坦誠以告，要解決20年後的人類大問題，現在將需要很大規模的犧牲。如果人類無法對此達成共識，想要阻止全球暖化持續失控，將會是毫不實際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