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老弱族群爭取救命藥物　烏東社工被判「通俄」處5年徒刑

俄羅斯2022年2月進攻烏克蘭，烏東前線城鎮利曼（Lyman）很快被佔領，半年後才被烏軍奪回，烏克蘭也很快推出「通敵」相關刑法，但法案起草速度倉促，沒有考慮民眾當時面臨的困境，一些為了幫助當地居民活下去的人迫於無奈曾和俄方合作，結果被認定通敵而坐牢。

英國廣播播公司（BBC）22日報導，烏克蘭中部城市第聶伯羅（Dnipro）一座監獄裡關押了62名被判「通敵」的人，包含被單獨囚禁的波塔潘科（Tetyana Potapenko）。她現年54歲，原本住在300公里遠外的頓內茨克州城鎮利曼，她被判處5年徒刑，目前已服刑1年。她對親身到監獄採訪她的BBC記者強調自己沒有通敵叛國。

波塔潘科在利曼當社工已經15年，負責和當地官員聯絡協調柴火、藥品等物資援助。利曼2022年被俄軍占領後，她為了幫當地老人和殘疾人士取得藥物和食物，不得不和俄方往來。

波塔潘科說，俄軍佔領利曼時，「冬天要結束了，大家的存糧已經耗盡，必須有人出來倡導繼續供應物資給弱勢族群。我不能拋下那些老人，我是被老人們養大的」；利曼落入俄國手中後，一個朋友說服她向佔領者接觸，確保緊急藥物可以繼續供應。

「我不是出於自願和他們（俄國）合作的，」波塔潘科說，「我是在跟他們解釋，這裡的殘疾人士無法拿到他們需要的藥物。有人把我和他們對話的過程拍下來、傳到上網，烏克蘭檢察官就用這些影片來指稱我是在為俄國人工作」。


烏軍後來奪回利曼，波塔潘科被捕，檢方也拿出了她簽署過的文件，文件顯示她同意在俄國當局的機構下擔任正式職員。談到這裡，波塔潘科激動了起來：「我有什麼罪？為我社區的人民們奮戰是罪嗎？我從來沒有為俄國人工作，我在他們進攻時活下來了，結果卻進了監獄。」

波塔潘科說，如果她認罪，刑期應該可以更短，但她拒絕，「我永遠不會承認我是國家的敵人」。BBC記者前往波塔潘科位於利曼的家，探視她73歲的丈夫和患有殘疾的兒子，丈夫說，現在他們只能靠鄰居救濟勉強度日。

真正通敵的人早就跟著俄軍跑了

2014年俄羅斯併吞克里米亞後，烏克蘭一直無法針對通敵法達成共識，所以遲遲沒有推出法案。俄軍2022年進攻後，烏克蘭就火速修法，起草速度和俄軍頭幾天的推進幾乎一樣快，只用了一週多一點點的時間就通過了修正案，把和俄方合作視為通敵罪，因為烏克蘭政府知道他們必須盡快阻止烏東人民傾向認同俄國人、或者與俄軍合作。

烏克蘭「改變人權中心」（Zmina Human Rights Centre ）法律專家希紐克（Onysiya Syniuk）說，2022年的通敵法是為了防止民眾協助俄軍，「但這項法案裡涵蓋各種行為，包含那些其實不會損害國安的活動」。

烏克蘭這個通敵法涵蓋範圍有多寬？包含單純地否認俄軍入侵的非法性、在網路上支持俄羅斯入侵、實質為俄軍佔領行為發揮政治或軍事上的功用都算。刑責也很廣，最高可判處15年監禁。



目前烏克蘭約有2000人被判通敵罪名成立，正在服刑。希紐克和團隊人員分析了絕大部分罪成案例，包含社工波塔潘科的，他們對於烏克蘭通敵法的涵蓋範圍表達了擔憂；希紐克說，「目前仍在俄佔領土上為社區提供重要服務的人們，未來也得根據這個法案而承擔罪責」，但立法者應該考慮到烏東、烏南人民在這2年多佔領下生活、養家的現實問題。

確實有些人協助俄羅斯而造成烏軍傷亡，例如烏克蘭東北部哈爾科夫州的赫羅札村（Hroza）。該村一度被俄軍佔領，烏軍奪回後，村裡要為一名士兵舉行葬禮，一對曾是當地警察的兄弟從鄰居那裡得知此事，並向俄軍通風報信，飛彈在葬禮期間來襲，59人死亡，相當於該村四分之一人口；那對兄弟被指控叛國，但他們已經和俄軍一起撤走，不大可能回來受審。

BBC指出，這就是烏克蘭「通敵罪」審判的大致情況：犯下更嚴重行為的人，例如協助襲擊、透露軍情、幫俄國進行假公投的人，大部分都已經不在烏克蘭；協調民生物資、幫助當地人活下的人，卻往往被送上法庭。

社工波塔潘科的案例只是其中之一。烏東有一名校長因為收下了俄羅斯發的教材而被判入獄，律師表示，他只是收下教材，但沒有要老師們教那些內容；哈爾科夫州有一名體育館經理因為在俄佔期間繼續舉辦比賽，現在面臨12年監禁，律師說他只是辦了2場當地球隊之間的友誼賽。

聯合國在烏克蘭的人權監督小組報告，2022年2月至2023年底成立的「通敵」罪名，有三分之一缺乏法律依據；為了繼續生活而配合俄軍的民眾被判通敵罪，可能違反了國際人道法。

聯合國人權事務高級專員貝爾（Danielle Bell）說，有人應該要為他們對烏克蘭造成的傷害承擔罪責，「但我們也看到了這到法律有不公平的狀況」，烏克蘭通敵法沒有考慮動機，例如被告是否自願與俄方合作、或者從中獲利；法條措辭含糊，誰都可能被定罪，「有無數案例顯示人們是被逼的，為了生存才配合著那樣做」。



例如利曼的電工赫拉西緬科（Dmytro Herasymenko），他在俄佔期間幫忙修理了電網設施，「那時大家已經2個月沒有電了」，俄國人在鎮上尋找願意幫忙的電工，他同意了，「大家總是必須生存下去吧。俄國人說我可以幫忙、也可以什麼都不做，我害怕拒絕後會被報復」。

烏軍收復利曼後，烏克蘭安全局（SBU）就找上門來。赫拉西緬科承認他幫俄國人恢復了電力，很快就被判處緩刑，外加12年內禁止擔任公家機關的電工,，現在他是修車工；赫拉西緬科說，「我和那些幫忙指引飛彈攻擊方向的人才不一樣」，而且外國軍隊都已經攻占當地了，誰會不害怕。

他們的恐懼是有道理的，聯合國已發現俄軍會刻意針對支持烏克蘭的民眾，甚至施以酷刑，有人只是因為表達了比較認同烏克蘭就被拘留、折磨或失蹤。

2014年克里米亞事件後，俄國支持的武裝分子也佔領了頓內茨克和盧甘斯克（合稱頓巴斯）三分之一地區，通常是老人選擇留下，他們可能對俄國抱持懷念或想像，也有人是無法離開，因為太老太虛弱了，走不了。

烏克蘭議員：世界怎麼跟得上烏克蘭

但既然烏克蘭想要收回失去的領土，通敵法會不會太嚴格了？一名參與法案起草的烏克蘭國會議員直言：「你若不是和我們站同一邊，就是在反對我們」；國會執法委員會副主席奧薩德丘克（Andriy Osadchuk）說，他不認為這道法案違反國際人道法，但承認有改善空間。

奧薩德丘克說，通敵行為很嚴重，可不是普通犯罪，是生與死的問題，國際法怎麼追上烏克蘭戰爭，「我們要做的是在我們解放的領土上重建烏克蘭，而不是去討外界世界的歡心」。




烏克蘭總檢察長最近已經「指示」檢方調查通敵案時要遵守國際人道法，國會也計畫在9月進行修訂，可能把一些刑罰改成罰款，而不用坐牢。至於現在，在民生問題上與俄方配合而遭到重罰的情況，烏克蘭認為只要國家最終可以擺脫俄羅斯的掌控，那此刻的這些處置都不算罰得太重。

社工波塔科娃、電工赫拉西緬科都說，他們只後悔俄軍當初打過來時，沒有趕快逃走。

不過，烏克蘭進攻俄羅斯庫斯克，導致烏東戰力分散，俄軍近日在頓內茨克有所推進，利曼有可能再次被占領，還有家人在利曼的波塔科娃、依然住在利曼的赫拉西緬科會怎麼辦，現在也很難說個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