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族孩童4歲起上寄宿幼稚園　BBC揭中國如何強行「漢化」藏人年輕世代

藏人學者嘉洛（Gyal Lo）會說流利中文，但他不願使用這個在他眼中是「殖民壓迫者」使用的語言。過去幾年，他一直在告訴全世界，中國如何讓藏人孩童從4歲起就住進寄宿學校，接受以中文為主的大規模「去藏化」教育改革。如今，西藏年輕一代已漸漸失去對自己藏人身分的認同。

嘉洛的姪孫女們4歲、5歲時就讀當地的寄宿幼稚園，入學才三個月，就已對自己的藏人身分生疏。她們週末回家時，不願吃家裡的食物，不太願意接近家裡信仰的藏傳佛教，甚至和家人都變得疏離，不再擁抱父母，吃飯時也一語不發，在家裡「像客人一樣」。

其中5歲的姊姊後來向家人透露，開學第一天，有幾個孩子無法與只說中文的老師溝通，因太過緊張不已而無法控制如廁習慣，把大小便拉在褲子裡。

北京當局自1980年代就在西藏開設寄宿中學，但大約自2010年開始，這類措施變本加厲，開始強制幼兒也接受「學前教育」。

目前約有100萬名4歲至18歲的藏人兒童在寄宿學校裡受教育，約佔這個年齡層總人口的8成。他們的學校離家遙遠，有些孩子半年才能回家一趟。由於許多鄉村學校被關閉，如果上寄宿學校，就表示孩子根本無法受教育。

英國廣播公司（BBC）報導，全球近年來聚焦新疆維吾爾族人受壓迫的處境，以及香港民主運動遭嚴厲打壓，但中共多年來對西藏實施的文化整肅亦未停止，而且變本加厲。

孩子不送寄宿學校　家長無法取得政府福利

雖然中國許多人口稀疏的區域都有寄宿學校，但在藏人區域，寄宿學校成為主要的教育機構。近年當局更推行新政策。嘉洛的哥哥表示，若不把孫女送進官方寄宿學校，就無法獲得政府福利，而且許多抗議新學校的藏人都遭遇嚴重後果。

北京當局宣稱，這類「教育改革」能幫助藏人孩童為成年後的生活做準備，因為中國通行的是普通話。

但嘉洛向BBC表示，中共的真正意圖是要從「從娃娃抓起」，徹底摧毀藏人的身分認同。「他們設計的課程，是要讓（藏人）族群未來無法說自己的語言、失去自己的文化。」

他說：「中國是把教育當作工具，將藏人的社會力量降至最低，如此一來就沒有人能反抗（中共的）統治。」

嘉洛原為甘肅蘭州西北師範大學社會學者。他2016年得知兩名姪孫女的處境後，走訪西藏北部和中國劃入青海、四川、甘肅省的藏人聚居區，查訪 50多間寄宿幼兒園，發現情況比他想像的更糟。有藏人孩童完全不會說藏語，家長探視孩子也遭嚴密控管。他曾投書《紐約時報》敘述當時的發現。

年幼孩童因想家哭醒　家長探視遭嚴密控管

此外，這些學校裡的教室、宿舍、操場和教師辦公室都受到嚴密監控。老師們有許多是年輕的漢族大學畢業生，幾乎沒有藏語和藏族文化背景。當局嚴格規定他們只能使用官方教科書，並安裝監視器管控。

有母親說：「每當我在農場工作了一天，筋疲力盡地回到家，就想抱抱我四歲和五歲的孩子。但他們不在家裡。」

嘉洛已在2020年逃離中國，目前定居加拿大。

中國駐英大使館向BBC宣稱，寄宿學校在人口稀疏地區有其必要，因為這些地區若廣設鄉村學校，會有師資不足、教學品質不佳的問題，「所以地方政府要設立寄宿學校」。

但批評者認為，寄宿學校制度強迫孩子與家人分離，會對孩子造成心理創傷。一名已移居印度的藏人孩童曾在中國寄宿學校裡讀到10歲。她向BBC表示，當時「最難熬的是想家」，

「很多其他孩子都想家想到哭。有些比較小的孩子常常半夜醒來哭泣，然後向學校大門跑去」。

聯合國國際報告員：疑違反國際人權法

嘉洛說，這些孩子「被迫斷絕於自己的文化根源之外、被迫切斷與父母家人和社區的情感連結」。

在這些寄宿學校裡，有千年歷史的藏語與藏文也不再受重視。中國大使館向BBC宣稱，中國少數民族擁有使用母語的自由，但前述移居印度的藏人孩童向BBC表示，寄宿學校裡只鼓勵說普通話，「所有課程都用中文教授，除了藏語課之外」，「學校裡有一間很大的圖書館，但我沒見過裡面有任何藏文書」。

聯合國文化權利特別報告員珊塔基（Alexandra Xanthaki）表示，上述情況似乎已違反國際人權法。她表示，父母有權利依照自己選擇的語言，決定將孩子送進哪間學校。「將母語當成外語，只教一兩個小時是不夠的」。

今年1月曾傳出，西藏一名女大學生疑因私下教孩童藏文被捕，三週後警方通知家屬稱她「摔倒死亡」，且拒絕將遺體歸還。

珊塔基與另外兩名聯合國專員去年曾聯合致函中國，羅列關於藏人教育改革的投訴。信中指中國試圖「同化」少數族群，將他們漢化，而普通話就是達成這些目標的工具。

BBC指出，中共試圖將異議人士抹黑，例如指控珊塔基教授「散播假消息」，也中國官媒也質疑嘉洛的可信度。

在中共壓力下，嘉洛仍不言退，但他坦言對藏人語言文化的未來、藏人年輕一代相當悲觀，「我們的孩子成了孤立的一代。很多人既無法融入漢人社會，也無法融入藏人族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