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單親媽媽逾半陷貧困狀態　活在富裕國家的她們為何喘不過氣？

日本是世界最富裕的國家之一，但在這個全球第三大經濟體當中，卻有約七分之一孩童處於貧困狀態，單親媽媽與兒女更有半數生活在貧窮線以下，令人難以置信。由於日本婦女婚後多辭職育兒，但離婚後卻大多一肩扛起育兒責任，法律並未強制父親支付撫養費用，使單親媽媽成為社會上「被遺忘」的一群人。

聚焦日本單親媽媽困境的紀錄片《被遺忘的她們》（暫譯，The Ones Left Behind）去年發表，導演是長居日本的澳洲電影人麥可沃依（Rionne McAvoy ）。他日前接受美聯社專訪表示，這部電影的主題「在日本是禁忌」，「沒人想觸碰」。他認為片名取得恰到好處，因為「單親媽媽和她們的孩子真的是（日本）社會被遺忘的一群」。

一位在片中現身說法的媽媽說，她每天從早上8時半工作到晚上7時半，月入不到20萬日圓（約4萬2000元台幣），僅約日本平均薪資的三分之二；另一位媽媽則流淚說，女兒已不再問她能否參加學校的活動，因為知道媽媽工作太忙而無法參加。


由於日本社會普遍認為已婚婦女最好在家相夫教子，約7成女性婚後會辭去工作。但日本未採取夫妻離婚後共同監護權制度，在先進國家中極為罕見；若由母親取得孩子的監護權，法律無法強制父親支付撫養費。

法律與文化脈絡讓單親媽媽陷入困境

此外，日本企業偏好聘用全職男性員工，婦女離婚後重回職場，大多只能從事低薪且福利較少的工作，或只能仰賴微薄的政府津貼勉強餬口。

法國《世界報》曾訪問45歲的單親媽媽美加（譯音）。她因丈夫家暴而離婚後，仰賴每年200萬日圓（42.3萬台幣）政府津貼獨力撫養3歲和7歲的兩個孩子，母子三人同住在東京一間簡陋狹小的公寓。

美加說：「我覺得很沒有尊嚴。我是單親，靠政府津貼度日，連負擔日常三餐和孩子上學的錢都不夠，而且我沒有工作。」由於她有長新冠症狀與慢性病，難以求職，「孩子想參加社團，想去旅行，但我負擔不起」。由於自己的父母也謀生不易，完全無法支援她。


據統計，日本單親媽媽的家戶年收入平均約373萬日圓（約79萬元台幣），還不及一般家庭的一半，也遠低於單親爸爸的家戶年收入606萬日圓（約128萬元台幣）。

日本單親媽媽貧困率居OECD之冠

根據經濟合作暨發展組織（OECD）調查，日本單親媽媽撫養的家庭中，高達56%處於貧窮線以下，居OECD三十多個成員國之冠；2019年有13.9%的日本孩童處於貧困狀態，高於OECD平均，也令人難以想像。

日本女子大學學者周燕飛2023年指出，日本約有140萬個單親家庭，其中90%是單親媽媽獨力育兒。

日本政府2021年首度發表孩童貧困率調查，訪問2715名國二學生及他們的監護人，結果發現逾半數單親家庭財務困難，高達三成單親家庭三餐不繼，而且僅34.4%的單親青少年計畫接受大專教育，低於49.7%的整體比率。


明治大學學者加藤彰彥在《被遺忘的她們》片中說，日本政府雖多次承諾要為育兒的父母提供財務援助，但實際行動遲緩。他認為這也可能是日本出生率大減的原因之一。2000年的日本還有120萬名新生兒，如今已滑落至一年70萬名。

單親媽媽羞於求助　困境遭社會忽略

麥可沃依向《日本時報》表示，《被遺忘的她們》訴說的故事如此「日本」，是因為日本文化裡的婦女大多要順從，默默吞忍苦楚而羞於求助，「她們公開和私下的面貌迥異」。

麥可沃依說，光是為了說服受訪者在電影中露臉，就費盡心力。其中一名母親離婚前，丈夫每月只給她3萬日圓（約6300元台幣），且幾乎將她鎖在家裡，不讓她出門。她離婚後已將兒女拉拔到就讀大學，但仍須長時間工作養活自己。


麥可沃依耗時一年仍無法說服這名婦女在片中受訪，因為她擔心孩子看見；最後她才勉強同意以臉部馬賽克加變聲的方式出現在電影中。麥可沃依還聯絡了十幾個單親媽媽支援團體，只有一個名為「溫馨之家」（Heartful Family）的團體願意協助他找受訪者。

許多單親媽媽為了生計晚上也要打工，沒時間陪伴孩子，也導致孩子出現問題行為，或遭霸凌卻無人可傾訴。麥可沃依表示，「溫馨之家」的成立，就是因為兩位創辦人受到兩起謀殺案衝擊，其中一起是單親媽媽的兒子遭幫派份子刺死，另一起是單親媽媽因付不出房租被迫帶女兒流浪街頭，最後殺了女兒但自殺未遂。

在麥可沃依看來，日本的單親媽媽「嚴重過度操勞」，獲得的報酬卻極低，且在社會上相當孤立，「她們是日本最貧窮的族群之一」。他希望耗時兩年拍攝的《被遺忘的她們》能帶來改變，讓更多人知道許多單親媽媽「真正過著困苦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