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爾德專欄：川普若當選，台灣「矽盾2.0」無望

就在美國大選進入倒數計時，台灣「護國神山」台積電又成焦點。共和黨總統候選人川普（Donald Trump）再度批評台灣搶走美國晶片生意。此外也傳出華為伺服器中發現台積電製造的晶片，可能踩到美國紅線、正遭到美國商務部調查。

台積電遭美國商務部調查的消息，最早來自科技產業新聞網站The Information10月17日的報導。報導稱商務部在調查台積電是否持續為華為生產AI或智慧手機晶片，亦或華為透過其他公司名義向台積電下單。26日路透社更明確指出，華為透過中國晶片設計公司算能科技（Sophgo）向台積電下單，這是中國加密貨幣挖礦設備公司「比特大陸」旗下的公司。 新聞曝光後，算能科技27日連忙在官網聲明，他們沒有和華為有業務往來。



在美國還沒有對華為下禁令前，台積電幫華為製造昇騰910晶片。2020年華為遭美國制裁、禁售高階晶片給華為。由於台積電用到美國技術，也自當年9月中旬起不能賣910晶片給華為。不過，據半導體資訊平台TechInsights拆解華為AI處理器使用的昇騰910B，發現裡面有台積電7奈米製程的晶片；910B是華為用來替代被美國管制、無法取得的輝達（NVIDIA） A100晶片。路透社表示不清楚為何台積電晶片在出現在裡面，但這引發台積電是否透過第三者賣晶片給華為的猜測。

到底910B裡的台積電晶片哪裡來的？台積電方面對此事一直低調回應，只表示一切合法、也向美方報告了原委。而另一個來自熟悉業界的人士的說法是，台積電發現算能設計下單的晶片和華為910晶片類似，於是拒絕承接這筆訂單並且向美國商務部告知此事，所以實際上並未出片給算能。910B晶片為何會發現台積電晶片？因為這款晶片是採用Cowos封裝技術結合910和高頻寬記憶體（HBM），據判斷這些晶片是在2020年美國制裁令生效前夕、華為大舉向台積電下單的庫存品。不過到目前所剩已有限。

半導體產業攸關國安　台灣也難獨立供應全球

這個事件反映出台灣資通訊業者在美國管制令下，必須如履薄冰地處理和中國的生意。不只龍頭台積電動輒得咎，在The Information消息剛出來後，幾家台灣科技公司陸續被點名扮演中間白手套的角色，他們也紛紛撇清否認。在商言商，賣晶片給中國帶來的鉅大商業利益的確誘人，不過一旦被美國發現制裁，損失更慘重──中興、華為殷鑑不遠，這兩家中國通訊大廠被美國制裁的理由都是：與戰略物資遭禁運的伊朗秘密交易。

科技戰、地緣戰略競爭不只關乎美中爭霸，也攸關台海安危。美國在台協會（AIT）處長谷立言（Raymond Greene）10月27日受訪指出，中國發展半導體主要是要製造更強力的飛彈，這會威脅到美國、台灣以及盟邦安危；美國對中國半導體禁令著眼的不是經濟而是國安，因此台美利益是一致的。他也指出，台灣半導體產業與美國是互補而非零和，台灣半導體供應鏈的生態系無法被複製、取代，但是在面臨AI帶來對半導體需求增長時，電力、勞動及水資源等方面的增加也非台灣能完全承擔的。他認為高階半導體產業不會離開台灣，但就整體產業而言，台灣無法獨力滿足全部市場需求。



台積電到全球設廠　非分散而是延伸台灣影響力

從美國外交官口中說出這些話，台灣人或許會認為這是美國本位觀點。不過不少台灣人也認同台灣半導體產業分散投資，對台灣是有利的，例如中研院社會所學者吳介民九月在《外交家》（The Diplomat）提出的「矽盾2.0」（Silicon Shield 2.0）概念。

吳介民指出，原本「矽盾」理論認為，台灣在全球半導體供應鏈中的重要角色迫使美國等大國必須出面干預中國對台的武力威脅；但從另一面看，因為擔心中國覬覦台灣，所以美國施壓台灣要求外移分散半導體供應鏈，也就是友岸外包（friend-shoring）和回流（reshoring），結果就是台積電到美國、日本與德國設廠。不過這些策略短期內還是無法取代台灣在半導體供應鏈中的份量。所以美國等國際強權還是要能確保台灣的安全。

如果友岸外包不可避免，台灣如何讓「矽盾」不被瓦解？吳介民認為最重要的是台灣要更積極參與國際合作、在國際體系中發揮影響力。「在矽盾2.0下，分散不是對台灣經濟和安全的威脅；相反的，台積電在全球北方的投資……應被視為台灣影響力的延伸。」台灣透過半導體產業對外投資，加深與西方國家的互相依存，也強化了供應鏈的韌性。「矽盾2.0植根於全球半導體產業內部的高度相互依賴。」

「矽盾2.0」要實現　政府也應積極強化雙邊關係

要讓「矽盾2.0」實現，不能只靠台積電等台廠自身的努力，台灣政府也要有意識地推動，在台廠向外投資的過程中，政府要積極與對方政府協商溝通，強化雙邊合作關係。而在台積電赴美、日、德投資設廠的過程中，台灣政府角色還是過於被動消極──台灣在國際政治上的弱勢地位，對方政府若可以單獨「搞定」台積電，當然希望可以遶過台灣官方。



「台灣目前的國際支援網絡多是是雙邊和非正式的，不足以應對日益複雜的地緣政治。」吳介民指出，推動友岸外包的美國應積極幫助台灣參與國際。一旦華府未能提供台灣更多安全保障和國際參與機會，會讓台灣懷疑美國的企圖。

台美雙邊關係近年來的確深化很多，就如谷立言所言，目前AIT最大的挑戰是空間不夠用──台美關係深化，讓很多美國單位都想派人駐在台灣。過去他擔任AIT副處長時只有一名來自FBI的代表駐台，現在AIT辦公室卻要容納來自美國5個部會、共20個代表。

此外，最近美國協助台灣在國際上反對中國擴大解釋2758決議案，讓歐洲議會、澳洲國會通過決議同聲反對，這是美國協助台灣更深化國際社會聯結的具體表現。

川普只想美國獨贏　不友台前幕僚可能重返白宮

不過，即將舉行的美國大選卻令人擔心「矽盾2.0」前景。目前川普聲勢高過賀錦麗（Kamala Harris）。川普過去在外交上強調雙邊協商、不重視協調盟友整體運作；最近他又再三強調台灣偷走美國半導體產業，「他們搶走了我們大概100%的晶片生意」，再度揚言要向台灣收保護費；川普也批評聯邦補貼扶植美國半導體製造業的作法──台積電亞利桑那廠也獲得補助。這些言論透露出川普並不認為「友岸外包」是個能夠製造雙贏的策略──他只想要美國獨贏。



川普1.0政府中有不少挺台灣的國安外交官員，例如前國務卿龐培歐（Michael Pompeo）、國安顧問波頓（John Bolton）等；不過當時美國貿易談判代表賴海澤（Robert Lighthizer）對台灣並不友善、遲遲不推動美台雙邊合作協議。賴海澤很有可能繼續參與川普2.0。川普揚言上任後會對進口商品全面課徵10%關稅，這對在先進製程獨步領先的台積電或許沒太大影響，但將造成台灣其他出口業者成本壓力，甚至讓美國通膨再起、波及全球。

賀錦麗的經濟政策沒讓美國人安心，而外交國安政策則充滿未知數。至於川普，波頓10月23日接受英國廣播公司（BBC）訪問時說，若川普重返白宮，「台灣可能遭殃」。大概可以確定的是：川普若當選，台灣想推動「矽盾2.0」將困難重重。10月26日台積電創辦人張忠謀在台積電運動會上說，台積電「最嚴峻的挑戰就在眼前」，不知道他指的是不是眼前11月5日的美國大選？

*作者為資深新聞工作者、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