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遊行前吐心意　BBC中文專訪吳沛憶談許家蓓：想愛就愛、別管性別

民進黨台北市議員許家蓓上月18日傳出因子宮內膜癌病逝，享年48歲。民進黨立委吳沛憶公開兩人的戀人關係，讓許多人動容。今天（10/26）是同志大遊行，吳沛憶日前接受BBC中文專訪時提到，公開同志身份後，她收到的支持多過攻擊，「性別只是社會的框架，而很多人正在一起把這個框架拿下來、打破當中，我們真正希望的世界是，你不需要任何的勇氣，想要愛就可以去愛，不管那個人是什麼性別。」

「有責任說一個完整的故事」

吳沛憶受訪時提到，對她這世代的從政者而言，如果有價值信仰，在政治圈出櫃並不是太大的困擾，不過雙方剛好都是政治人物，需要經過更多思考，而如今她決定公開兩人的身份跟故事，是想帶給更多人力量，「這陣子我收到很多人跟我聯繫，他們也有類似的苦惱，如果我們的故事可以讓很多人得到一點點的力量、或一點點安慰，讓別人跟我的故事交錯，我覺得非常的樂意。」

吳沛憶指出，她跟許家蓓從政是為了服務公眾，都不希望被聚焦在私領域，過去才未公開關係，但當新聞播報許家蓓離世的消息時，她意識到自己有責任說一個完整的故事。而許家蓓除了罹癌過世，她為公眾服務的表現更值得被記住。



吳沛憶回憶，兩人因選舉相識，2018年自己第一次參選台北市議員、許家蓓正在爭取連任台北市議員時，選戰經歷豐富的許家蓓教她如何選舉，也改變她對參政的觀念。吳指出，自己曾因為覺得民眾看起來不友善，就略過對方、沒發面紙，而遭到許家蓓嚴厲糾正。「許家蓓說一個都不能漏掉，不管心情好不好，都要表現熱情跟溫暖，不然就不要出來了。」

自曝「交過一任男友」

吳沛憶透露，許家蓓一直都以她最喜歡的舒適的樣子活著，沒有為此改變，自在做她本來的樣子，「雖然她沒有說『我就是女同志』，但她沒有因為每天要面對這麼多、別人不需要遇到的疑問而改變，這是我很喜歡她的地方。」

吳沛憶也提到，自己曾交過一任男友，許家蓓則是她第一個同志伴侶。雖然兩人第一次見面就互有好感，但是對方主動追求，才促成這段戀情，「她很清楚她要什麼，喜歡的有熱情的事情，都是直來直往、追求到底，工作態度也是這樣。在她的世界裡面，沒有掰不彎的直女，」她說，對方總會在選舉時送來一箱箱喉糖、在她行程忙碌時開車接送，全心支持著自己。

吳沛憶指出，2018年底，台灣縣市首長選舉結束後，她與許家蓓曾被周刊以封面故事報道、試圖公開兩人同志伴侶的身份，那是令她感到錯愕又恐懼的經歷，「報導選在我們就職、也就是我剛進入市議會的第一天刊登，」她說，周刊跟拍兩人超過半年，包括兩人進出公寓及下班後的約會行程，「感覺像被強迫偷窺，還不能拒絕，這些都是我的下班時間，而且竟然長達半年，我完全不知情。」

媽媽得知後「消失一整天」

當年民進黨選舉慘敗，同性婚姻議題被列為主要敗因，「那時候我服務處電話其實是被打爆的，很多人打來罵我去議會都沒有認真做事，好像在玩樂，或說我才剛去當議員，怎麼就搞這些花邊？鬧出這麼大的，對他們來講是負面的醜聞，」吳沛憶說，這些電話雖未直接抨擊她的同志身份，卻隱含著歧視與不信任。



吳沛憶解釋，當時兩人並未承認也未否認，而是以「好朋友」回應這段關係，主因並不是擔心輿論，而是因為家人那時還不知道兩人在交往，她要求自己冷靜、並笑著面對媒體和公眾，「不是我做了什麼事情被逮到，因為我並沒有做任何錯事，我不是因為沒有勇氣，也不是在躲藏，我們跟你們一樣是真實的人，有很多社會關係要處理，選舉只是其中一環。」

吳沛憶在專訪中也提到，自己來自單親家庭，與媽媽關係親近，但當媽媽得知她的伴侶是女性時，仍受到衝擊。她利用那年的過年假期，才好好跟媽媽解釋兩人關係，她強調，「我媽是我非常重要的人，我需要時間，自己決定時間，而不是別人幫我決定我什麼時候要去做這件事。」、「但我跟她講完後，她就離家出走，消失一整天不跟我聯絡。」

坦言許家蓓離世「不在預期中」

吳沛憶說，媽媽曾是學校老師，習慣低調過生活，但因為自己成為公眾人物，使她必須面對旁人的關注跟討論。媽媽一直在學習接受新的生活方式，自己卻一直丟新的功課給她，雖然真心感到抱歉，但這些都是她無法改變的人生決定。出櫃對她們母女來說都是人生第一次經歷，自己常主動邀請許家蓓到家裡吃晚餐，經過相處磨合，兩人才漸漸為家人接納。今年5月，許家蓓確診子宮內膜癌，住院治療期間，她媽媽也時常到她們家協助家務，支撐她們度過難關。

吳沛憶對BBC表示，許家蓓的離開不在她預期之中，「我一直都還不太願意相信就是最後了，每天都在跟她說，你要加油、顧好你的呼吸，直到她離開前三、四天，有些朋友來看她，他們試圖跟我討論，要我做好準備，我才覺得有些事情，可能真的要講一下。

在許家蓓靈堂，因習俗上白髮人不送黑髮人，由吳沛憶代為答禮，在別式上，吳沛憶一襲白洋裝，為她捧牌位、站在家屬的位置，兩人雖然沒有法律上的配偶關係，但在雙方家庭的認可下，吳沛憶仍以傳統治喪儀式中的「未亡人」角色，陪伴對方走完最後一程。

「性別只是社會的框架」

吳沛憶坦言，當民意代表，去過太多公祭了，但是第一次站在這個位置，其實稱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陪她到最後一刻，」她並以許家蓓的名義，捐贈新台幣20萬元給癌症希望基金會，完成其生前想從事抗癌公益的遺願。



許家蓓離開後，吳沛憶辦公室收到超過200封親筆信。有男同志告訴她，許家蓓最後一次出門買衣服，是由他服務，吳沛憶與對方一起回顧了那趟她沒參與到的購物行程；也有同志伴侶跟她分享，他們也正在對抗疾病，從她身上得到了安慰跟勇氣。

吳沛憶認為，行動是破除偏見的方法，公開同志身份後，她收到的支持多過攻擊，長輩並非就比較保守，對持續耕耘選區具有信心，「單純談論議題，他不一定會支持，但當你是真實生活在他生命中的人，他即便嘴巴上會碎碎念，但其實不會反對你成為你正在成為的樣子。」

最後，吳沛憶強調，「如果喜歡一個人，就勇敢地靠近他，性別只是社會的框架，而很多人正在一起把這個框架拿下來、打破當中，我們真正希望的世界是，你不需要任何的勇氣，想要愛就可以去愛，不管那個人是什麼性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