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近傍晚時分的三重台北橋站,行人如交織,大多是匆匆回家的人,而這群人當中,有不少來自「重新障礙者日間照顧中心」的唐氏症患者與身心障礙者們,牽著家人的手,手舞足蹈分享今日份的快樂!他們能帶著好心情回家,背後的功臣便是唐氏症基金會董事長林正俠與中心同仁,用時間、耐心、挫折堆疊起來的成果。
基金會創辦至今,至少幫助過3萬人。林正俠說,他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承接寶貝女兒妙妙不平凡的人生,而他的人生,也可以說是「苦到底就甜了」。
林正俠說起妙妙,臉上的笑容與擔憂比例是一半一半,他坦承,這份愛療癒了小時候的自己,同時也很沉重,因為女兒是唐氏症患者的事實,徹底改變他的人生軌跡。
他分享,自己來自新北泰山,家境並不寬裕,身為么子所得到的關注與疼愛卻沒有少,也沒有把他變成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而是早早就知道未來必須靠自己努力才能脫離窮苦。譬如小學時,他總是自告奮勇去掃地、掃廁所,他笑著說,當時的廁所是一條溝渠,如果有人把零錢放口袋,那蹲下來上廁所時,那些零錢就有可能叮叮噹噹掉落地面,他看到便撿起,成當天的小確幸,「錢不多,但是撿到那一塊五塊,就能變成我的零用錢。」
另外,因為小學低年級的老師來自中國,腔調與台灣全然不同,林正俠當時學習正啟蒙,不自覺學了老師的「怪口音」,成了之後老師與同學霸凌的理由,「當時我人矮矮、小小的,成績是全班倒數第一、二名,老師同學看我笨笨的就欺負我,所以我小時候很沒有自信。」他還說,國中成績總是班上倒數第一、二名,有次努力念書考到不錯的成績,但老師卻當眾質問他是否事先偷看了試卷或作弊,操起椅子木條狠打他一頓,直到木條斷了、他的手腫到麻痛沒有知覺,整個過程他都沒有喊冤叫屈,最後老師說一句「你無藥可救」就走,那場景讓他印象深刻至今。這一切痛苦委屈,直到高中畢業踏入職場後才有了轉機。
林正俠說,在成立唐氏症基金會前,他曾在貿易公司當打雜小弟、立法院擔任時任立法委員施明德的司機,兩份工作都是從最底層工作做起一階階往上爬,最後成為老闆主管的得力助手。他也笑說,在當施明德司機時偶爾會聽到老闆講時事,他便會抓住機會表達看法,後來被提拔當助理,成施明德得力助手。他也說,當時他在立法院負責民眾陳情案件,可能是因為小時候所受的苦與不平,他特別能同理民眾的心情,所以許多案件也辦得漂亮。
後來,林正俠28歲結婚、女兒妙妙出生後,原本前程似錦的人生硬生生轉了方向。他分享,當初孕期產檢都在台大醫院,各項基礎檢查做好做滿,全家滿心歡喜等著新生命誕生,「可是妙妙出生那天,護理師抱她出來讓我看,我就覺得她怪怪的,別的小朋友臉頰白白膨膨的,她怎麼一臉紫紫的?」經過檢查,才知道妙妙原來是名唐氏症患者,同時伴隨心隔膜缺損。一家三口初期常跑醫院,簽過各種緊急同意書,直到妙妙2歲時全民健保開辦,動心臟手術後開始積極早療復健。
回想當時,他心裡只有深深的恐懼,「其實孩子出生之後的前3個月是最痛苦的,旁人的關心都變成壓力,有陣子我看到人就會躲會閃,我當時很混亂又不想跟別訴苦,只想著如果自己不夠堅強,這個家會毀掉,所以我告訴自己咬著牙也要堅持下去。」
幸好,他在教養照護女兒這28年期間,現在再回頭看以前所受的磨難挫折,可以說是苦到底,甜總會到來。
後來,林正俠加入唐氏症協會家長支持團體,開始了解唐氏症與許多照顧技巧,為了好好照顧女兒,在老闆施明德鼓勵之下,他辭去立法院工作,成立唐氏症基金會,且隨著妙妙成長遇到不同難題,他一步步拓展不同服務。基金會成立24年當中已發展出從幼兒到成年的全人照護服務,有早期療育、親子館、公共托育中心、非營利幼兒園、庇護商店、小型作業所與日間照顧機構等等,預估前後幫助超過3萬人。
他說,希望自己能一路幫助唐寶寶家庭與其他身心障礙家庭,好讓徬徨無助的家長有所依靠,也讓這群學員們獲得良好的照護,擁有融入社會的可能。而他的真心實意與行動,不僅獲得家長和學員的支持信賴,今年12月也獲得吳尊賢愛心獎肯定,對於得獎,他也謙虛地說「我只是做我想做、該做的。」
不過,林正俠也不諱言,無論自己對外的形象多麼樂觀、正向,內心的憂慮從未減少,因為一般的小寶寶會長大成熟,但是妙妙今年28歲了,心智年齡只有6、7歲,而且早在2年前,他便發現女兒出現老化症狀,他悲傷地說:「我很早就明白,妙妙是我這輩子無法割捨的牽掛。」
他說,多年前思慮過深、工作不順等原因,心理狀態一度很差,有次開車經過民權西路,一時恍神發生車禍,連人帶車在人來人往的大馬路上翻滾好幾圈,實在驚險,所幸人平安無事。而這次經驗也像警鐘敲醒他,必須打起精神好好工作,專心照顧女兒,然後,用更多工作轉移焦慮。
照顧妙妙這麼多年,林正俠的個性變得越來越能向外爭取權益了。他表示,以前女兒小時候,帶她去麥當勞遊戲間玩,遇到一些不友善的家長說妙妙會滴口水弄髒地板,溜滑梯動作慢又會影響其他小朋友,當時的他,因為成長受委屈的經驗便不自覺選擇退讓,一句話都不說就抱著女兒坐在一旁耐心等其他小朋友玩完,如果妙妙耐不住,他也是輕聲安撫「等哥哥玩完再換妳哦」,他說,「如果不委屈就無法求全,有時候我們爭取什麼,會讓人覺得弱勢者很強勢,不舒服。」
但隨著妙妙越來越大,他帶女兒去公園玩,只要和其他家長對到眼,他便主動上前介紹自己和妙妙,向對方解釋唐氏症,結果大多都換得良好的回應,沒有外界預想的拒絕不友善,「很多不舒服都是因為誤解,那我就主動去說明,讓越來越多人了解唐氏症。」他克服內心恐懼,改變這麼多,其實都只是因為他是一個愛女兒的爸爸。
林正俠說,他相當珍惜這28年來與妙妙嗑嗑碰碰,父女倆一起歷經許多挫折與淚水,但妙妙的單純、執著、沒有煩惱、不計較、可愛不記仇的特質真的很美好,如同光輝一樣指引他的心之所向,他說:「我有幸生到妙妙,很歡迎她來到林家。」期待未來幾十年,繼續與女兒製造更多回憶。
林正俠 小檔案
出生
1964年6月13日 (57歲)
學歷
世新大學非營利與社會企業碩士在職學位學程
現職
財團法人中華民國唐氏症基金會董事長
社團法人中華民國唐氏症關愛者協會理事長
新北市唐氏症家長協會理事長
臺北市唐氏症家長協會理事
衛生福利部發展遲緩兒童早期療育服務推動小組委員
中華民國智障者家長總會理事
中華民國心智障礙者體育運動總會理事
經歷
教育部家庭教育諮詢委員會委員
臺北市市政顧問
臺北市立啟智學校家長會會長
新北市新莊區思賢國小家長會長、志工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