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傭兵造反】沒參與行動的華格納傭兵如何看待這場「正義遊行」？

俄羅斯華格納傭兵首腦普里格津（Yevgeny Prigozhin）23日深夜揚言發動「正義遊行」推翻俄軍高層，並帶著部隊前進俄國南部羅斯托夫州。其他沒有參與行動的華格納傭兵、以及一些俄國政府消息人士接受俄語獨立媒體訪問，講述他們怎麼看這場驚天動地的事件。

去年遭俄國政府制裁的俄羅斯獨立媒體《梅杜薩》（Meduza）24日深夜報導，一名人在烏東盧甘斯克（Lugansk）的華格納戰士受訪表示，23日那天，普里格津召集傭兵，「我當時就在華格納兵營，他們留下2個殘廢的人看守大門，剩下的人都去參加『機動集合』（автопробег）了，他們沒有告訴大家要去哪、或帶什麼東西，只是叫他們快點集合，盡可能多帶燃料」。

「機動集合」是華格納的內部術語，在這一晚，指的就是普里格津號召的「正義遊行」，普里格津聲稱有2.5萬名戰士參與了這次行動。

這名人在盧甘斯克的傭兵說，「這只是讓年輕人去送死。現在有一大堆罪犯聽從他的每一句話，他（普里格津）只要下令『進攻！』這些人就會衝鋒」。

普里格津沒有讓每個傭兵都知道他的計畫，因此有些華格納傭兵其實很訝異。一名前華格納指揮官表示，「有一個來自俄國南部別爾哥羅德（Belgorod）的預備傭兵說，他現在覺得有點茫然，不知道誰是他的自己人、誰不是。他沒有強烈意願要和同胞（俄軍）作對。其他一些傭兵正在休假，他們也很困惑」。

這名前傭兵小隊長說，「我自己也很震驚。普里格津還處於有利的地位，是他佔領了巴赫姆特、卡住了那邊的烏軍。他是勝利者，為什麼要開啟這一切？」

莫斯科人接到電話：明早一起迎傭兵

一名曾在烏克蘭與華格納併肩作戰的傭兵對俄羅斯調查媒體iStories表示，23日那天，沒有和普里格津在同一兵營、但想要加入反叛的華格納老兵們收到命令，要他們全面備戰、等待信號；他們告訴這名傭兵，「我們正在等待正式指令」。

即使是和華格納無關的人，似乎也收到「莫斯科正義遊行」的邀請。有3名莫斯科居民告訴《梅杜薩》，他們接獲不明來電；其中一人表示，「我剛剛接到一通電話，對方說自己是華格納傭兵。他們告訴我，羅斯托夫州已經被他們掌控，明天（6/25）早上10點在某廣場等我，一起加入莫斯科人和真正的愛國者，對抗那些惡霸」。

這名莫斯科居民說，他不知道對方為何選上他。他只敢匿名受訪，也不願透露「某廣場」是哪個廣場，擔憂說得太具體會引來不必要的後果。

這些莫斯科居民說，來電顯示是2個從哈薩克打來的電話號碼。媒體無法確認這些電話號碼是否屬於華格納，而2個號碼現在都已經打不通。

華格納佔領羅斯托夫首府後，也呼籲當地民眾支持。一些消息來源對《梅杜薩》透露，有些俄國軍警確實打算加入華格納的遊行；一名俄軍退役軍人表示，「軍隊已經變成了從國家預算裡抽走資金的幫浦，但這些錢沒有用在士兵身上」，而且支持俄國防長蕭依古（Sergey Shoigu）的只有那些中飽私囊的傢伙，其他人對蕭依古的評價都很差。

普里格津如何發現自己被孤立

熟悉華格納內部結構的人表示，普里格津造反的原因，正是與蕭依古等軍方高層的長期衝突，而普里格津直到最後都相信普丁會選擇他，但普丁面對華格納行軍時發布的聲明，卻譴責這是叛亂，這讓普里格津希望破滅。

兩週前，克宮消息人士對《梅杜薩》表示，俄國政府下令所有志願兵必須和俄國國防部簽約後，普里格津開始焦躁不安，「他知道自己的力量會受到極大削弱，忙著給各方打電話，設法找出替代方案，例如至少讓華格納歸屬國民警衛隊、或者邊防後備軍，但都被拒絕了」。

一名熟知華格納傭兵在非洲布局的俄羅斯聯邦安全局（FSB，前身為KGB）的資深人士說，普里格津拒絕讓傭兵歸屬俄軍，是因為這將影響在非洲的商業利益，「蕭依古想讓華格納傭兵穿上軍服，企圖接掌利潤豐潤的非洲事業……這就是最後一根稻草」。

普里格津錯誤想像了自己的支持度。一名消息人士說，普里格津完全沉浸在俄烏戰爭的英雄夢裡，「他在那裡（戰地）很活躍，把自己看成軍事指揮官，陷入了一股衝動，也發現如何增加自己的影響力。當你從醒來到睡前都一直聽到大家在說你有多棒，你的自制力就會變弱」。

一名前聯邦安全局官員表示，普里格津半年前得到俄羅斯最高領導層承諾，如果他提供證據證明俄國國防部真的在妨礙華格納進攻烏克蘭，俄軍將領會被帶上法庭；後來，普里格津相信自己提供了充分證據，卻沒有看見任何審判，而那些俄國高層開始與他保持距離，介紹他認識普丁的富豪科瓦切克（Yuri Kovalchuk）兄弟也開始疏遠他，普里格津因此發現自己從一個「好用的工具」變成了問題所在。

一些俄國國防部人士對普里格津的看法則很激烈。一名國防官員24日上午對《梅杜薩》表示，普里格津「唯一的祖國就是錢，錢就是他的祖國！傭兵永遠不會效忠國家！」

若真要攻打莫斯科，華格納會成功嗎？

一名國防部消息人士很有信心，認為狀況不會變成莫斯科保衛戰，傭兵頂多佔領南方大城，宣布成立「南俄共和國」之類的。

另一名熟悉俄國國防部的消息人士說，軍方使用骯髒的招數，並想讓俄羅斯聯邦安全局來對普里格津揮下最後一刀，「但要讓聯邦安全局解決他，國防部還是需要創造一些條件，也就在華格納行軍路上消滅他們」，聯邦安全局才有辦法對普里格津出手，而國防部能否做到這一點，是個大問題。

一名前華格納傭兵認為，傭兵部隊抵達莫斯科前，不會像在烏克蘭那樣遇到重重防禦。另一名傭兵仲介圈的消息人士也認同，「那些警察拉的警戒線根本沒啥用，而且所有軍警潛意識裡絕對都認同普里格津說的一切」，也就是軍方中飽私囊、指揮不力、甚至根本沒必要攻打烏克蘭等指控。


華格納傭兵最終沒有進入莫斯科。在距離莫斯科兩三百公里遠時，普里格津接到了20年好友、白俄羅斯總統盧卡申科的電話，然後就宣布部隊掉頭；俄羅斯克里姆林宮也聲明，普里格津會去白俄羅斯，俄國會撤銷對他的叛亂指控，參與行動的傭兵只要返回營地，就不會被追究。

普里格津的熟人們告訴《梅杜薩》，他們正在為之後可能發生的長期肅清做好準備。其中一人說，「我現在已經在森林裡避風頭，也叫我朋友幫我拿機關槍來。很明顯，經過這一切後，普里格津無處可逃。他只能祈禱曾是他偶像的普丁會發生權力崩潰，就像1917年一樣，一群權力領袖請沙皇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