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歸來　敘利亞「人類屠宰場」倖存者：我是會呼吸的屍體

敘利亞反抗軍上周日（12/8）推翻阿塞德政權後，釋放被稱為「人類屠宰場」的賽德納亞監獄（Sednaya prison）的囚犯，當反抗軍對著牢房金屬門吶喊時，門內囚犯保持靜默，他們多年來習於認定當門外有聲響，意味毒打、性侵、虐待來了。



賽德納亞監獄是一片龐大的建築群，位於大馬士革郊區一座荒山之上，建於上世紀80年代，四周都是鐵絲網，多年來用於關押阿塞德父子政權的反對者、政治犯，還有眾多莫名被抓進來的無辜者，他們多數從未受審。

英國廣播公司BBC近期訪問4名從賽德納亞監獄獲釋的囚犯，他們描述的監獄是名符其實「人類屠宰場」，堪稱煉獄。

過了那扇門就是個死人了
當反抗軍在牢門外喊出「真主至大」，囚犯這才透過門上小孔往外張望，怯虐回應：「我們在這裡，放了我們！」囚犯之一的卡巴拉尼（Qasem Sobhi Al-Qabalani）說當牢門打開，他「打著赤腳往外衝」，一路狂奔不敢回頭。

另一名31歲囚犯格內姆（Adnan Ahmed Ghnem）也說：「他們來喊著『全出去、都出去』，我衝出監獄，怕到不敢回頭看，怕他們又把我抓回去。那是我人生最美好的一天！」



監獄中有些人真的和反阿塞德陣營有聯繫，有人被捕只因住在反抗軍控制區域，或根本沒有原因，卡巴拉尼在經過一處路障時被捕就被送來這裡，他輕聲說：「一旦過那扇門，你就是個死人了，那是酷刑的開始。」

反抗軍進入後在獄中發現大量殘缺、發黑、腐爛的屍體，多曾遭遇酷刑。

一切都禁止，只能吃、睡、死

卡巴拉尼曾被脫個精光擺pose供獄警拍照，他看了一眼鏡頭就遭一頓毒打。他曾和另外5名男子、鎖著鐵鍊關在狹小的單人禁閉室，沒有食物和水；平時他與約20人睡在一間牢房，共用角落1馬桶、無床。

BBC報導，帶領他們參觀的「導遊」在2019到2022年時就關在這，他指認出牆上他的抓痕後嚎啕大哭，他在此被剁掉3根手指。他說這裡的囚犯很難認識彼此，因為禁止交談，「這裡一切都禁止，你只能吃喝、睡覺、死掉。」



所有受訪者都說，監獄的虐打頻繁而殘酷，唯一差別只有獄警手上工具，可以是金屬棍、電擊棒或電纜。格內姆說：「他們會進入牢房開始毆打我們全身。我一動不動，只等著何時輪到我。」「每天晚上我都感謝真主讓我活下來，但每天早上我都祈求真主帶走我的靈魂，讓我平靜死去。」

格內姆曾被迫屈膝而坐，膝蓋頂額頭，身上被套汽車輪胎，如此無法動彈後再挨打。卡巴拉尼曾被倒吊浸水，他以為自己會窒息而死，「我親眼見過死亡」。

2名囚犯向BBC描述了獄警持棍棒性侵囚犯。

好事後必有壞事

BBC在大馬士革中部訪問躺在病床上、背部骨折的43歲前囚犯賈默（Imad Jamal），他形容賽德納亞監獄：「沒得吃、沒得睡、毆打、棍棒、打架、疾病，每件事都不正常，沒有任何正常、一切都很異常。」

一名獄警從高處往他背上跳，令他背部骨折，但監獄中最令他痛苦的是寒冷，「連牆都冰冷，我變成了一具會呼吸的屍體」。



獄中偶有好事發生，但囚犯都清楚，好事後緊接著就是更恐怖的壞事。30歲的前囚犯塞依德（Rakan Mohammed Al Saed）說：「每次可以沖澡、每次可見訪客、每次可以曬太陽，只要能走出牢房，就會有懲罰在後面等著。」

獄警曾以棍棒猛擊塞依德口部，他口中好幾顆斷牙；他被關4年，從未受審。



所有接受BBC訪問的囚犯都確信牢房中有人遭處決，雖然他們無法證實。「獄警總是在凌晨12時唱名，我們知道被叫到名字的就要被處決。」獄警唱名、將人帶走，這些人再不曾回來牢房。

卡拉巴尼的父親與親戚籌了約1萬美元（約32.5萬元台幣）買通官員，讓他從死刑變成無期徒刑、再變成20年徒刑，他說家人付錢後，他在獄中的待遇改善了，但還是常挨餓到虛弱得只能坐輪椅。

有種酷刑叫飢餓

許多囚犯家屬會寄送食物和金錢，獄警會留住大部分的錢，也只分給囚犯少量食物。格內姆以親身經歷說：「飢餓比挨打更難受。」他會因不願感受飢餓去睡覺，但睡醒還是餓。

卡拉巴尼說在獄中時：「我最大的夢想是能夠吃，而且吃飽。」受訪者告訴BBC，囚犯會為求一點點食物，向獄警提供性服務。



格內姆說獄警還有摧折囚犯心靈的花招，例如先給囚犯一片麵包，隔天減為半片，如此遞減，後來只剩一點麵包屑，接著什麼都沒有。

曾有獄警為了羞辱摧折對牢房中領袖人物，拿優格澆他的頭，再命其他囚犯以舌頭舔舐領袖的臉，將優格舔乾淨，施加痛苦同時也施加羞辱。

感覺像重生

牢獄中疾病肆虐，BBC採訪的2名囚犯在牢中感染肺結核，而剝奪藥物也是獄警的懲罰花樣之一。

格內姆說「恐懼帶來的疾病」比生理疾病還嚴重，BBC引述當地官員，大馬士革一間醫院檢驗過部分獲釋囚犯後指，「主要是心理問題」。



塞依德說當反抗軍打開牢門，所有的囚犯爭相往外衝，他那時滿腦子都是妻兒，拔腿沒命似地奔跑「逃離牢獄、逃離恐懼」，中途一度和車輛發生小擦撞，「我一點都不在乎，站起來繼續跑。」他說此生都不願再看到賽德納亞監獄。



格內姆說也說終其一生都不想再見賽德納亞監獄，「我一邊哭一邊跑，我沒辦法描述，就是往大馬士革的方向一直奔跑，直到有人把我帶上車。」他現在每晚就寢都萬分恐懼，深怕醒來會發現自己身在獄中，獲釋只是一場美夢。

卡拉巴尼回到家鄉，家人哭著擁抱他，親友對空鳴槍慶祝，他說這一切的感受言語無法形容：「就像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