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無論是超級大聯合政府還是極右派共治　法國將陷入政治的未知領域

週日（7日）的法國國會大選決選，幾乎篤定將由極右派的國民聯盟（RN）獲得第一大黨地位，讓馬克宏總統與法國第五共和的憲政體制，陷入前所未有的挑戰。

1958年以來的法國第五共和憲政制度，常被稱為「雙首長制」，因為這個制度允許總統與總理屬於不同、敵對的黨派。如果總理與總統處於不同黨派的狀況，這種場景被稱為共治（Cohabitation）。

如今的馬克宏就將面對共治的可能性，國民聯盟雖然料將無法取得過半席次，但該黨領袖瑪琳勒龐（Marine Le Pen）已經表明，如果席次「只差一點」，將積極爭取組閣權力，由她的助手巴德拉（Jordan Bardella）出任總理。

在台灣，目前已正目睹國會「三黨不過半」、執政黨淪為國會少數黨後的激烈政治鬥爭場景。在法國，當總理直接與總統敵對，國會有不只三黨勢力、同樣無人掌握過半優勢，可以想像混亂與鬥爭能到何種地步。

共治狀況下總統與總理權鬥，但以往都還有底線

共治的狀況在法國已出現過三次。《金融時報》的報導指出，最有名的就是1986到1988年首次出現的共治狀況。當時左派的總統密特朗被迫任命右派的席哈克出面組閣，兩人則是持續激烈纏鬥。

1986年在日本主辦的七大工業國（G7）峰會，席哈克堅持要與密特朗共同出席，然後密特朗在進行峰會時直接把席哈克關在門外。接著席哈克堅持隨密特朗以及外交部長共同出席在荷蘭舉行的歐盟國家峰會，結果是密特朗直接安排了只有兩個座位，要席哈克自己選擇是他還是法國外長可以進入峰會。

這兩年的纏鬥可說是為法國「共治」設下了政治鬥爭的規則書。巴黎索邦大學憲法學教授萊瓦德（Anne Levade）指出，這幾次的總統與總理共治政爭中，起碼還有一個底線，就是總統負責外交與國防，總理管轄內政。她說，第五共和的憲法其實並沒有明確規定共治該怎麼做，靠的是競爭政黨間的默契來維持。

如果極右派的國民聯盟組閣，這個底線將遭到挑戰。勒龐已經明確表示，國民聯盟的政府將禁止法軍派駐烏克蘭，禁止烏克蘭使用法國援助的武器攻擊俄國境內目標。她還直接反對馬克宏派任的歐盟大使人選。

這直接挑戰了馬克宏的外交與國防政策。勒龐認為，法國憲法賦予的法國總統三軍統帥地位，只是一種象徵性榮典，真正的國防權限是總理負責，軍事問題上馬克宏必須聽總理的。

維持共治平衡，關鍵在於總理的黨派也想當總統，不想過分削弱總統權力

資深法國外交官杜克洛斯（Michel Duclos）說，以前的共治還可以維持，一大關鍵是反對黨的總理通常也積極準備競選成為總統。所以，總理與總統雖然分裂敵對，總理一方仍然願意維持總統的權力，因為等他自己上台時他也想要這些權力。席哈克後來如願以償，在1995年當選成為總統。

國民聯盟也許有可能在獲得組閣權力後，繼續維持這個「等我上台」的默契。畢竟勒龐本身就打算繼續競選法國總統大位。問題在於國民聯盟一直被大量法國人視為「絕對不能執政」的極右翼，勒龐可能繼續在兩人對決的總統決選中失敗。如果國民聯盟感到總統大位太過遙遠，他們還會遵守不削弱總統權力、「總理當家不做亂」的默契嗎？

另一個場景對法國來說更為陌生，就是馬克宏籌組「大聯盟政府。」

這次的法國國會決選，為了阻止國民聯盟上台，法國從左到中間偏右的政黨罕見合作，在決選中撤出自己的候選人，只推派一人對決國民聯盟的候選人。因此，理論上除了國民聯盟以外的政黨，是可以組成大聯盟政府，雖然馬克宏的中間偏右執政黨將喪失閣揆位置。

跨黨派「大聯盟」政府是法國第五共和沒有進入過的領域，困難重重

問題在於這個國會超級大聯盟是由意識形態與政策極為矛盾的多黨組成。其中極左的「法國不屈」政黨也加入了這個聯盟，但法國不屈的領袖梅蘭雄（Jean-Luc Melenchon）在許多對外政策上其實跟勒龐一模一樣：親俄、反北約、希望烏克蘭投降。

若要組成大聯盟政府，這個內閣需要取得梅蘭雄派系的「不造反」承諾。為了獲得這項承諾，新政府將必須在各主要政策做出多大的讓步，才能讓跟雷朋一樣激進的梅蘭雄滿意？

這使得所謂的大聯盟政府就算組成了，也可能一上任就四分五裂。他們的共同敵人是極右派國民聯盟，但是他們自己的施政方針可能差距大到無法調和。

技術官僚組閣？

一個可能性是推派技術性官僚出任大聯合政府總理，以他較為中立的角色去調和衝突。義大利對此相當熟悉，多黨制的義大利常在政黨聯盟支離破碎，遲遲無法組成政府時，找技術官僚來當總理。曾任歐洲央行總裁的德拉吉（Mario Draghi），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於2021年被推派為總理。

如果走到這一步，同樣會是法國未曾面臨的局面。同樣是經濟學家技術官僚出身，曾在2011年臨危受命組閣的義大利前總理蒙蒂（Mario Monti）說：「這部分可以有想像空間。但是坦白說，談到法國可能進入這種狀況，讓我感到相當異常。」

憲政危機有可能很快爆發

《金融時報》的分析說，以馬克宏急性子的脾氣，他可能無法耐心等待各黨協調慢慢組成政府。而接下來馬上要面臨的挑戰就是新年度預算的編列。如果國會持續陷入僵局，新總理難產，總統可以利用權限進行一些臨時撥款措施，但是無法一直撐下去。

法國前司法部長余爾沃斯（Jean-Jacques Urvoas）說：「耐心從來不是（馬克宏）總統的強項。我們可能很快陷入憲政危機的邊緣，但這一次，我們沒有戴高樂（第五共和憲制創建者）來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