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在烏克蘭戰況越來越衰敗,俄國總統普丁上月21日下達「部分動員」令,徵召30萬名預備役人員上場,引發俄羅斯全國各地抗議。不少觀察者開始期盼,也許這波示威潮會成為普丁垮台的開始,不過《衛報》刊出專家分析,標題為「希望俄國政權更迭的人應小心許願」,提醒各界不要太樂觀,獨裁者垮台留下的腐爛政權經常成為各方寡頭分食的養分。
紐約市立學院國防優先研究計畫(Defense Priorities, City College)大戰略專案主任梅農(Rajan Menon)、研究員德派翠斯(Daniel R DePetris)聯合撰寫這份分析。文中提到,若說「普丁正面臨2000年掌權以來最大挑戰」,這並不誇張,向來看似無懈可擊的普丁忽然出現政權動搖跡象,以至於媒體都在猜他會否垮台。
這22年來,普丁和俄國人有一項默契,「別製造政治亂流,你就可以過舒適的生活」,因此普丁愛怎麼玩,俄國人不理會,能努力賺錢過好自己的生活就好。
動員令打破了這個默契,許多人開始走上街頭,或逃到鄰國,哈薩克、喬治亞、亞美尼亞、亞塞拜然這些前蘇聯國不說,就算是蒙古,任何可以避風頭的地方都行。從動員令生效以來,約2300名抗議者被捕、至少20萬人逃出國,湧入芬蘭的人比一週前增加80%。
西伯利亞、高加索的達吉斯坦等窮鄉僻壤,過去相當服從普丁,結果在俄烏戰爭中的人均陣亡率遠比俄國其他地區更高。普丁還要他們動員加入一支滿是殘兵敗將的軍隊去當砲灰,更令他們憤怒。
不僅鄉下,第二大城聖彼得堡的市議員最近向國家杜馬(下議院)請願,要求以叛國罪審判普丁;另外,還有近100名市區級民選首長連署呼籲普丁下台。
這些不滿情緒會否削弱普丁的政治地位,導致他垮台,催生親西方的民主制度?當然很難有絕對的答案,無疑的是西方許多分析師都期望有此結果。小布希政府時期的助理國務卿克雷默(David Kramer)曾指出,普丁垮台將會是「全球威權主義的重大失敗」。
俄羅斯政權更迭,迎來一個有自由公平選舉、多元媒體、司法獨立、領導人可被監督究責的體系,這是極為樂觀的想法,美國領袖也不是首次對威權國家下這種賭注。
「不幸的是,這種賭注都沒有得到回報」。專家舉例,想想伊拉克在強人海珊(Saddam Hussein)垮台後,即使美國再怎麼想在當地建立民主,伊拉克的宗教暴力、內戰、貪腐、少數政治菁英掌權的局面並未改變,政治菁英更關心如何維持自己的特權,而不是滿足選民的訴求。
再看看利比亞,美國和北約以轟炸協助利比亞推翻格達費(Muammar Gaddafi),時任國務卿希拉蕊(Hillary Clinton)在格達費被追擊身亡前說「很自豪能站在自由的利比亞土地上」。
自由民主的利比亞只是個夢,十多年來一直處於內戰中,它的政治早已深深被民兵、敵對政府、恐怖組織割據;利比亞還是非洲難民穿越地中海前往歐洲的中繼站,去年全年逾3000人在嘗試偷渡時魂歸西天。
專家表示,的確不能將俄羅斯與伊拉克、利比亞相提並論,美方也沒有打算比照後兩者讓俄羅斯強制改朝換代。這很明智,因為普丁和海珊、格達費不同,普丁有5900多枚核彈頭,俄軍雖然比西方軍事專家預期中還要弱,但仍有核彈這個強大的軍火。
更不要忘記的是,「美國推翻各地強人後留下的爛攤子罄竹難書」。「後普丁時代」的俄羅斯可能不只是令人失望,還可能更危險。
專家指出,第一,可能會有其他獨裁者來接手普丁的職務,繼續攻擊烏克蘭。研究顯示,以個人為核心的專制政體崩解後,只有20%會成為民主政體;垮台的普丁更可能被核心圈更殘酷的人取代,例如素有「普丁肩膀上的魔鬼」之稱的俄羅斯國安會秘書帕特魯舍夫(Nikolai Patrushev)。
帕特魯舍夫和普丁一樣是KGB特務出身。他屬於「強力部門」(siloviki),這個強力不僅是指鷹派立場,也展現在手段。普丁讓俄國政商菁英團結,若他垮台,這些菁英可能會互鬥,「強力部門」可能就會出場解決問題──或者說,解決引發問題的人。
莫斯科核心圈之外也不平靜。俄羅斯有不少穆斯林居住的地區,例如車臣、達吉斯坦,這些地方為了爭取自治權或獨立,過去都曾與俄羅斯敵對;普丁下台後,俄國權力出現真空,這些地區可能會再度興起主權運動,而俄羅斯勢必會鎮壓「分裂份子」,使這個擁有數千枚核彈的國家陷入內戰。
專家指出,以上都是一些可能性,沒人能夠真正預言會發生什麼事。有一點很清楚:不能排除普丁垮台後的俄羅斯走向民主,但也不能排除上述任何一種狀況發生的可能性,且這些狀況全都很危險。伊拉克和利比亞動盪是一回事,世上兩個最大擁核國的其中之一陷入長期不穩定和流血,則又是另外一回事。
「沒有普丁的俄羅斯或許會發生重大變化──但不一定是你期望的那樣。」文末如此結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