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爾德專欄：讓躲在網路背後操弄選民的魔鬼們現形！

11月下旬，總統大選三組參選人確定出線後，《聯合報》一則新聞稱，賴蕭配聲量輸慘侯趙、柯吳兩組，這則報導的標題寫著：「『美德贏台灣』淪同溫層自嗨」，不少民進黨支持者對此感到憂心。

「聲量」未必反應真實意向

這則新聞是引用台灣議題研究中心（TPOC）的研究，TPOC分析11月10日至11月27日的網路輿情數據資料得到上述結論。這段期間正值馬英九提出以全民調整合藍白兩黨、到藍白合破局後侯友宜和柯文哲各自提出參選搭檔並登記參選。數據顯示，這段期間柯文哲（後期是柯吳配）聲量一直是最高，而賴清德與侯友宜不相上下，只有11月20日宣布蕭美琴為搭檔時一度衝高，藍白合破局後，柯、侯聲量同步衝高贏過賴。



上述期間藍白合是全台矚目焦點，藍、白聲量高於綠也合乎時事發展。不過，更深一層思考，這些「聲量」到底是反應出網民真實意向，還是「網軍」操作出來的？

3％留言就足以「帶風向」

近年來大家都在批評各政黨、政治人物養網軍帶風向，但這種批評多只是泛泛而論，沒有具體證據。到底怎麼判定有網軍在操弄輿情？情況多嚴重？此外，對岸又如何對台灣進行認知作戰？這次總統大選北京如何對台打「空戰」？這些問題都有待進一步解答。

「認知作戰其實就是精準行銷。」台灣人工智慧實驗室（Taiwan AI Lab）的負責人杜奕瑾指出，他們試圖運用AI來反制網路上的訊息操作。怎麼反制？簡而言之就是向大眾揭露：有多少「幕後黑手」在背後操緃民意。台灣人工智慧實驗室設計了一個Infodemic系統，透過人工智慧分析，找出他們稱之為「協同團體」（troll group）的幕後黑手、並告訴大家他們在什麼時段、什麼平台上，試圖把網路輿論帶到哪個方向。



用這套工具來分析11月10日馬英九啟動藍白合到11月底這段期間的5個主要社群媒體，臉書、PTT、YouTube、TikTok和X（Twitter），有關藍白合的相關討論有4,869,803的留言，其中可以辨識出有協同操作的留言數達 131,517，比例大約是3%弱。雖然比例不高，但「帶風向」目的是要引導網民跟著自己設定的議題方向走，3%可以達到乘數效果的影響力。

協同團體帳戶行為模式一致

那麼要怎麼辨別一般網民留言與協同操作的留言？首先得先把「協同帳戶」撈出來，這些帳號有一些共同特質，例如帳號的貼文、留言與分享等行為的時間很一致，也會出現在同一個事件的討論中。其中還可以查出一些過去久未活動的帳號突然活躍起來。這些帳號有些會使用共同的大頭照，而且會同時更換大頭照。其中一些帳號是盜用海外帳號，所以雖然用戶掛上中文名字、留言也用中文，但查他們的帳號其他發言卻是用外語──通常是東南亞語系。

這些協同帳號會是分屬於不同「組頭」，這些組頭通常是專業的媒體公關公司、或者像曾在美國大選中出了大名的「劍橋分析」 （Cambridge Analytica）這類數據分析公司──網路無國界，加上人工智慧助威，跨國操縱輿論已非難事。分析那些協同帳號，若找出他們行為長期都具高度一致性，就可以把他們歸為一個「協同團體」。雖然一般網民也可能有共同興趣而參與同一個社群、追蹤同一個人，但他們行為的一致性不會像被操控的假帳號那麼高。例如，這些帳號有共同上下班時間，甚至周末一起「休假」。人工智慧實驗室也提醒，屬於同一個協同團體的帳戶，為了炒熱一個事件，在某個時間點上可以一個扮白臉、一個扮黑臉，但長期觀察可以發現他們行為模式是一致的。

須有行政或司法權介入

Infodemic的分析顯示，在上述這段期間有關藍白合的網路輿論中，前六大帶風向的協同團體就佔整體協同操作的47.84%。這些協同團體到底把風向帶到哪裡？進一步檢視發現，這些團體色彩藍白綠都有，而且不同顏色的協同團體在不同社群媒體平台操作力度也不同。

例如，這段期間在TikTok上，支持柯文哲的協同團體在各事件上的聲量多領先藍綠兩組。以「藍白合破局？國民黨11/24上午召開中常會 預料公布侯友宜副手人選」這個新聞快訊為例，這個主題是這段期間中聲量最大的，在TikTok上支持柯文哲的發言占11.54%，支持侯友宜的占7.61%，此外攻擊國民黨和侯友宜的加起來15.38%，攻擊民進黨的佔11.54%，但沒有攻擊柯文哲的言論。支持柯文哲的協同團體帶的風向主要是表達對柯的支持與感謝，稱自己厭倦了國民黨和民進黨的無能和貪腐，希望柯文哲能改變台灣的未來，並呼籲要投給民眾黨和柯文哲。



從長時收集的各協同團體活動紀錄，整理出他們關切的對象、議題以及論點，因而可判斷他們的色彩立場，進而可以推知背後操緃者，不過這些還要行政或司法權介入，才能把虛擬世界的活動和實體組織或個人串聯起來。

社群討論常見中共介入痕跡

至於台灣民眾最關切的：中共會如何介入這次大選？在舊金山拜習會上，美國總統拜登（Joe Biden）警告習近平不要介入台灣選舉，拜登的警告會有效嗎？

Infodemic也設計了一個機制來檢視是否有境外勢力介入社群平台的討論。對台灣而言，「境外勢力」就是指中共，依平台定義，這包含：境外政府的官方代表與宣傳管道，例如政府官網或是在社群平台上官方帳號；受境外政府控制的宣傳管道，包括政府擁有或管理的媒體、政府「隨附組織」的宣傳渠道；雖然表面上與境外政府無關，但檢視其非公開資訊可認定有關聯的宣傳管道。

在這樣的定義下，平台分析發現，很多主題都有中共介入的痕跡（如下圖，事件前面標示五星旗者）。 不過，中國官媒或親中媒體很多報導只是轉述改寫台灣媒體內容，再又被台灣社群媒體引用，這些也被平台納入境外勢力，但這些言論的統戰效力顯然就弱了。此外，中共很多認知作戰是透過社群媒體操作，不見得是透過官方媒體或官方網站進行，這方面監控的難度也就更高。



自認自主性強卻被餵假新聞

就在11月底，受英國「西敏寺民主基金會」（WFD）台灣辦公室邀請來台的英國資深國會記者諾爾斯（Peter Knowles），在一場WFD與台灣事實查核中心、卓越新聞獎基金會合辦的座談上說，過去BBC在英國擁有權威形象，認為只要像一個有權威的老師，告訴你「這就是事實，這就是真相」，受眾就會接受。如今網路自媒體時代，像BBC這種新聞權威已不再被完全信任，因為閱聽者可以從社群媒體獲得更多資訊，他們已不滿足於只是被動接受權威定義的事實。在眾聲喧嘩的網路世界，閱聽人不只有選擇權更可參與提供訊息、建構事實。但是這些自以為自主性更強的網路公民沒有意識到，許多幕後黑手躲在網路後面協同操作、帶風向影響他們認知判斷，甚至餵食他們假新聞。

國防安全研究院國家安全所所長沈明室也警告，隨著生成式人工智能（GAI）的技術愈見成熟，中國可藉此大量製造幾可亂真的假圖文對台進行認知作戰，把對台網攻升級到3.0版。有人利用人工智慧提高認知作戰的效力，而Infodemic就如杜亦瑾說的，要運用AI來反制這些訊息操作。但不論是台灣人工智慧實驗室這樣的科技公司或是台灣事實查核中心這種NGO，都只能讓幕後黑手的蹤跡現形、減少他們操控輿論的效果，但如何阻斷他們持續愚弄人民，還是需司法部門迎頭趕上，建構法網防堵這些協同犯罪者。

＊作者為資深新聞工作者、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