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孟居專訪】出獄才知還要被限制出境兩年當場傻眼　想家就到浙江永康市吃芒果冰

台商李孟居於2019年8月時在深圳海關遭捕，因幾張「愛與和平」的小卡、「香港加油」的海報與在飯店房間拍到的照片，最後遭中國遭判刑1年10個月，以及2年的附加刑，出獄後遭褫奪公權、待在中國限制出境。李孟居轉念，把握待在中國的時間，造訪105個城市，第一手觀察中國社會。

李孟居遭以「為境外竊取、刺探、收買、非法提供國家秘密、情報罪」起訴，服刑1年10個月，他原本以為服刑期滿，獄方會將他送到邊境，讓他自己買機票回家，沒想到出獄前，獄警才通知他還有2年的附加刑，不僅剝奪政治權利也限制出境。

「我傻眼了！完全沒有心理準備。」李孟居在2021年夏天服刑期滿，聽聞還有2年附加刑的消息便開始睡不著覺，「我又開始胡思亂想，我是不是做錯什麼、是不是台灣炒作我的新聞，才讓我變成這樣？」他壓力很大，每天都徬徨地想著要離開中國。



李孟居出獄後想起以前做生意時曾和一位北京的國安人員打交道，便試著打電話聯絡，對方起初拒接，沒想到又回頭主動打電話給他：「他叫我入籍中國、寫一封信譴責蔡英文總統，我又傻眼了！」李孟居透露，對方暗示他只要這麼做就可以登上微博熱搜，中共會提供優渥待遇。

「我沒罵過髒話，這是我第一次罵髒話，罵完之後我就掛斷電話再也沒有聯絡。」李孟居想起這段往事還是說不上話。他提到，出獄後，過去的台商朋友不敢和他直接聯絡，為了克服孤獨、尋找答案，開始在中國境內旅行。

李孟居曾2次回到當年在深圳下榻的飯店，只因當時國安人員稱他拍下的「國家機密」就是在飯店往外拍攝，「中共說我闖入軍事基地，外頭貼著禁止攝影，我回去飯店，什麼都沒看到，網路上還有一堆照片在流傳，就只是為了羅織罪名在我身上。」

李孟居說，在監獄中的2年，常常在問自己做錯了什麼事情、說一句「香港加油」就被抓去關的事情經常發生嗎？他心裡有很多困惑，因此拜訪了中國的維權人士，最後才發現被失蹤、被關押的中國公民不計其數，多半杳無音訊。

李孟居曾前往北京拜訪異見藝術家嚴正學，嚴正學常年在共產黨統治下爭取弱勢維權與創作自由，創作了文化大革命時期遭判死刑的人物銅雕，就遭指控「煽動顛覆國家政權」，在獄中被打了好幾次、被電棍電了好幾個小時，一生被共產黨迫害。



「我們共通點是很無辜，都是良心犯。」李孟居出獄後，探訪好幾位民主人士，他們曾被刑求、電擊，乃至於手臂殘廢，或曾被剝奪睡眠，連續多天甚至長達2週。「這個國家和我想得不一樣，經濟富足了，思維卻沒有進步，都是報喜不報憂。」他反覆說著。

中國何其大，不知何處是他鄉。李孟居分享，台北的街道多半由中國的城市命名，想家的時候就會前往街道對應的城市；有一回想吃芒果冰，就飛到浙江省金華的永康市，「結果竟然真的找到一間芒果冰，是一個可愛的小女生開的。」

李孟居表示，出獄後第一個月有2位國安人員協助他處理過期的台胞證，讓他可以買票、購物，接著再也沒有人監控他。他分析，中國有國安與國保兩大系統，彼此的資訊流通不完整，恰好讓他有機會前往很多地方，國保遇到他，只覺得他講話很「猥瑣」、有口音，根本不知道他是台灣人。

李孟居分享，中國人民都非常熱情接待他，許多人是聊天聊到一半「百度」了一下才知道，而他也大方承認，只是為了避嫌，他避免了7、8人以上的聚會，和同一人見面不會超過2次。他也不用微信，用台灣的手機門號漫遊上網和line與外界聯絡，勉強還能得到來自台灣的消息。

還有一回，他想起那條貫穿台北市那條長達七段的承德路，就搭飛機到達承德，沒想到僅僅是一位 新冠肺炎的陽性病患經過市區，承德市便封城，只好在那裡待了一個月。幸運的是，李孟居2年旅途期間，獲得家中經濟奧援，封城期間住飯店、叫外送，還不至於崩潰。

不過，疫情封控下的中國宛如一座大型監獄，李孟居在每個城市都聽得到跳樓、餓死的故事。他曾聽聞一位女子，方在上海租房、上工就遇到上海封城，才剛搬進新房子，吃的、煮的都沒有，就連新朋友也沒認識，撥打求救電話也沒人理，最後就跳樓了。



疫情只是中國這只壓力鍋的其中一個壓力源，經濟衰退、爛尾樓浮現、言論自由緊縮都令人喘不過氣，車貸、房貸還不出來的人比比皆是。李孟居也曾聽聞，長春某個小區封城期間只能透過微信群溝通，2個月來就有8、9個人跳樓，都是因為經濟壓力不堪負荷。

李孟居在YouTube頻道「自由的空氣」中曝光一段他於河南省鄭州水災1年後前往市中心二七廣場的影片，周邊的高樓大廈還在施工中沒有點燈、市區3分之1都已沒有人住，凸顯了爛尾樓的問題。他特別提到，台灣人常去的北上廣深還不嚴重，但是河南、安徽、湖北等省份就處處是爛尾樓。

因中國政府經濟放緩、控管舉債規模，房地產開發商未能管理投資分險而耗盡資金，難以計數的建案淪為爛尾樓，未能完工。自由之家曾分析，自2022年6月至今的中國抗爭事件當中，有4分之1和爛尾樓有關。

河南省鄭州於2021年因暴雨造成水災，不少人的家園被摧毀，其中京廣隧道與鄭州地鐵5號線都發生乘客與車輛淹水遇難事故。李孟居印象很深刻，當時他即將出獄，難得聽到獄方集合大家時要「家裡住鄭州的舉手」，讓他們打電話回家，可見水災很嚴重。

中國官方公布京廣隧道死亡人數是6人，但李孟居出獄前往鄭州也與當地的人閒聊發現，京廣隧道當時應屬於塞車時間，隧道內有許多車輛，水都已經淹到七八分滿，遇難人數恐怕成千上百，他也聽聞有人幸運從遭遇水災的地鐵中逃出來，但卻被帶走簽署了保密協定，不准透露水災狀況。

李孟居也提到，有位朋友分享，浙江某城市幾年前發生水災，死了幾百人，警方卻抓了一千人只是因為他們上傳了影片。朋友見狀嚇得想要移民，他算過，取得非洲國家布吉納法索的公民身份是3萬美元、中美洲的貝里斯則是20萬美元，不是每個人都有能力「潤」出去。

「今年是中國過去10年經濟最糟的1年，也是未來10年經濟最好的1年。」李孟居笑稱，拜訪中國105個城市像是「欽差大人」，到處都有人向他分享「不能說的社會共識」。他想起每次出差都發現中國進步了、不一樣了，但這是各式各樣謊言堆砌的表象。



李孟居自認是半個基督徒，2019年入獄後天天照三餐禱告「紅色供應鏈崩潰，台商外資出走」，沒想到遇上百年大疫，祈禱還真的成真了，有神論的他對上無神論的中國，竟然佔上風。他也分析，以出口貿易為主的中國台廠，產線將慢慢轉移到東南亞，很多台商朋友嘴巴不說，身體也很誠實地回到台灣。

而他，不會再去中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