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流星三型彈道飛彈(Shahab-1),射程1680公里,屬中程彈道飛彈,可攜帶重量987至1158公斤的彈頭,未來可裝上核子彈頭。照片來源Mbazri/ 維基百科
敘利亞阿塞德垮台後,周邊的強國伊朗動向備受矚目,因爲伊朗1980年代起秘密發展核武,儘管多次受挫,伊朗「核彈之父」首席科學家法克里薩德2020年遭暗殺,今年10月核武工廠遭到以色列襲擊,但仍愈挫愈勇。深入研究中東問題的國立中興大學國際政治所長家崔進揆指出,伊朗核武設施分散在全國多個偏僻隱密的地點,以色列的攻擊,只會延後核武發展進度,但伊朗當局仍繞過禁運取得重要設備,發展核武成功只是時間的問題。
崔進揆認為,敘利亞阿塞德垮政權台後,擁有流星系列彈道飛彈加上核彈頭的伊朗,加上川普2.0若仍走強硬外交路線的話,將造成中東局勢的最大變數。
2024年11月30日,敘利亞叛軍占領第二大城阿勒坡,民兵在街上拿著印有總統阿塞德的海報拍照。美聯社
敘利亞反抗軍攻入首都大馬士革,獨裁領導人阿塞德12月8日舉家搭機逃往俄羅斯尋求庇護,中東出現重大變局,但同樣與以色列對抗多年的鄰國伊朗,原本力挺阿塞德政府的伊朗,由於近年來與以色列直接對抗,近兩年已經將原本派駐在敘利亞的駐軍撤回國內,此時敘利亞新局面並不明朗,伊朗未來動向動見觀瞻。
尤其是伊朗多年來積極發展核子武器、彈道飛彈、無人機等武器系統,想把宿敵以色列擊垮,若能「擁核自重」,伊朗不僅能威脅以色列,成為中東最強國,與世界上其他7個擁有核武國家平起平坐,在國際舞台獲得更大籌碼,因此伊朗的核武計畫能否繼續推進,成為外界關注焦點。
伊朗試圖在歐美國家長期禁運與經濟制裁下,提煉高濃度濃縮鈾,發展核子武器,以成熟的彈道飛彈技術投射,對抗以色列等國。示意圖。路透社
兩伊戰爭打開伊朗發展核武的「潘朵拉盒子」1979年伊朗爆發「伊斯蘭革命」、什葉派勢力推翻國王巴勒維後,何梅尼政權1980年代掌權後即開始發展核武技術,至今長達40年。當時藉由1950年代從西方取得的核能電廠取得相關技術與設備,暗中研發核武,原本首要目的是對付鄰國伊拉克,因爲1980年9月伊朗與伊拉克爆發戰爭,這場「兩伊戰爭」陷入拉鋸戰,拖到1988年才在聯合國調停下停火,但這8年當中,伊朗一直想以核武器終結這場戰爭,已經打開了伊朗發展核武的「潘朵拉盒子」,儘管美國透過聯合國對伊朗執行禁運措施,希望阻止伊朗發展核武,但成效不彰。
1985年「兩伊戰爭」期間,一名伊朗士兵頭戴美式M1鋼盔、臉上戴著防毒面具,防止伊拉克軍隊以毒氣攻擊。照片來源:Mahmoud Badrfar/ 維基百科
到了2003年初,伊朗宣布提煉出核電廠使用的核燃料「低濃縮鈾」,距離轉為武器使用的高濃縮鈾還有一段距離,聯合國接連通過4項制裁伊朗的決議,美歐通過制裁法案。隨後在美國、歐洲等國斡旋下,迫使伊朗於2003年12月,簽署《不擴散核武器條約》附加議定書,使得伊朗在2004年4月宣布暫停組裝濃縮鈾離心機。
不過,伊朗反過來把發展核武的動作,當作外交籌碼,濃縮鈾離心機的組裝,還有轉化鈾礦原料進度走走停停,搞得歐美國家相當緊張。聯合國所屬的國際原子能總署(IAEA)理事會決議要求伊朗終止製造核武相關活動。但德法英3國與伊朗多輪會談後承諾卻讓步提供核技術、核燃料和一座輕水反應爐作為民生發電用。表面上看伊朗承諾核武器計畫不會推動,但檯面下,仍是鴨子划水。
伊朗阿拉克重水工廠(Arak Heavy Water Factory),提煉製造核武所需的原料。照片來源作者Nanking2012/維基百科
2005年國際原子能總署認定伊朗多次違反《不擴散核武器條約》規範,歐美各國對伊朗施壓,由美、英、法、俄、中和德國組成的「P5+1」,也就是聯合國安理會五個常任理事國加上德國共6國,於2006年起與伊朗進行談判,希望伊朗終止發展核子武器。
但是2006年1月,伊朗還是恢復中止了兩年多的核燃料研究。同年4月,伊朗宣布已生產出純度3.5%的低純度濃縮鈾,成為國際「核子八強」之一,也就是包括美、英、法、俄、中等5個聯合國常任理事國,還有印度、巴基斯坦與伊朗。西方國家想在伊朗中止鈾濃縮活動的前提下,提出一項伊朗能接受的方案。但是伊朗官方同年10月份又證實已完成第二批鈾濃縮設備、共164台離心分離機,核武進度向前一大步。聯合國安理會緊急開會,一致通過第1737號決議,決定對伊朗禁運、凍結資產和監督相關人員出國旅行等制裁措施,試圖阻止伊朗發展核武。
伊朗伊斯法罕核設施內的情況,攝於2005年3月30日。路透社
2013年,即使聯合國接連對伊朗通過5項重要決議,但在俄羅斯與中國偏袒伊朗,明顯與反對伊朗的美、法等國意見相左,加上代表歐盟的德國立場也搖擺不定,根本無法落實任何具體措施來阻止伊朗發展核武。就算同年11月,這「P5+1」達成《伊朗核問題臨時協定》,伊朗政府宣布未來6個月不再提煉濃度高於5%的濃縮鈾,把濃度20%的濃縮鈾稀釋到5%以下,也不再增加離心機,降低發展核武的可能性,但這不代表伊朗就此罷休。
伊朗的讓步換取上述6大國提供「有限度、臨時性、針對性」援助,但是聯合國對伊朗石油出口、金融和銀行仍然維持制裁,撐到2015年,一項針對解決伊朗核子活動問題的正式協議,被稱為「聯合全面行動計畫」(Joint Comprehensive Plan of Action, JCPOA),由伊朗與「P5+1」6國再加上歐盟,於2015年7月14日在維也納簽訂,盼解決伊朗核武危機。
可是,伊朗表面服從協議,但暗中仍持續推動核武器發展,這讓美國受不了。川普在2017年當選總統後,就在在2018年5月8日宣布美國退出「聯合全面行動計畫」的伊朗核協議,因為川普認為這項協議拘束力太弱了。
聯合國下屬國際原子能總署監督伊朗是否違反核擴散協定,發展核武。資料圖為伊朗境內「伊斯法罕」核子設施內的情況,攝於2005年3月30日。路透社
伊拉克獨裁者海珊垮台後,伊斯蘭國(ISIS)於伊拉克攻城掠地肆虐之際,伊朗政府派出「聖城旅」前往援助對抗伊斯蘭國武裝部隊,但「聖城旅」領袖卡西姆・蘇萊曼尼(Qasem Soleiman)卻在2020年1月5日於伊拉克首度巴格達國際機場被美軍以無人機刺殺,這導致伊朗宣布暫停履行「聯合全面行動計畫」第5階段對伊朗限制措施,伊朗持有離心機的數量將不再有任何限制。
儘管過去蘇萊曼尼一直被列入美國與聯合國恐怖份子名單,是因蘇萊曼尼曾涉嫌策劃在美國多次暗殺沙烏地阿拉伯駐美大使,美國認為當時美軍攻擊蘇萊曼尼是在執行制裁行動,但此舉已經造成重大衝擊,伊朗雖說仍持續與國際原子能總署協調,但是聯合國安理會在2020年8月討論是否繼續制裁伊朗的投票中,只剩下多明尼加與美國同一立場投下同意票,結束了聯合國對伊朗的制裁,等於縱虎歸山,無法攔阻伊朗核武計畫。
伊朗「聖城旅」領導人蘇雷曼尼2020年在伊拉克遭美軍無人機炸死後,2024年4月5日,伊朗德黑蘭民眾參加聖城日遊行活動,一名婦女舉著蘇雷曼尼的遺像,表達支持巴勒斯坦人對抗以色列與美國。路透社
以色列出手襲擊也改變不了伊朗核武發展進程以色列不得不出手,2021年11月,有伊朗核武之父稱號的首席科學家法克里薩德(Mohsen Fakhrizadeh),在首都德黑蘭東部的阿布薩市(Absard)遭槍擊身亡。經過幾個月後,暗殺行動的細節才曝光,竟然是以色列特工採用人工智慧(AI)機器人遠端控制機槍所執行,而且任務是以色列在美國默許下行動,整個暗殺過程不到60秒就完成,也沒傷及一旁的妻子與他人。
儘管外界認為,此一暗殺行動重創伊朗的核武計畫,可能多年後仍無法恢復。以色列於今年再度對位於伊朗巴欽(Parchin)的軍事設施空襲,隨後證實包括當地有核武關鍵設備,希望讓伊朗的核武研發陷入困難瓶頸,難以回復。
以色列國防軍2024年4月14日發布照片,以色列空軍F-15鷹式戰鬥機準備升空執行攔截伊朗無人機的任務。路透社
國防安全研究院國防戰略與資源研究所所長蘇紫雲指出,當時以軍基本上要打擊的就是伊朗核武的啟爆系統,因為核子彈外面是一層殼,濃縮鈾等核原料就是放在中間,這個殼就是上述的「塑膠爆裂物」,這種「爆裂塑膠殼」必須要非常精密,稱為多點引爆裝置(MPI),原裡上就是從四面八方同時引爆、來炸、壓縮中間的鈾原料,鈾原料在被爆炸力量壓縮後,就會把原子集中在一起,形成連鎖反應。
專研中東問題的國立政治大學國際政治研究所所長崔進揆指出,伊朗多項核武設施分散在全國多個偏僻隱密的地點,伊朗始終都否認擁有核子武器,但西方國家都認為,伊朗的確有發展核子武器的野心,最主要的原因是伊朗跟周邊國家的關係,尤其是以色列,還有沙烏地阿拉伯。
崔進揆認為,伊朗與沙國之間關係緊張程度並不高,現在比較重要的是敘利亞的問題。敘利亞因為巴夏爾・阿塞德政權被推翻後,會影響到伊朗在地區中整個戰略態勢,伊朗要對黎巴嫩境內的哈瑪斯或對真主黨的援助,必須要通過敘利亞,但現在巴夏爾・阿塞德政權被推翻了以後,以色列的軍事實力是最大的,因此會因為以色列與伊朗的緊張關係,使得伊朗更加強其發展核子武器的決心。
崔進揆指出,美國與西方國家對伊朗的評估,伊朗在彈道飛彈技術方面的發展是相當純熟的。所以伊朗只要能夠發展出核子武器、裝載核彈頭在彈道飛彈上的話,伊朗的彈道飛彈與核武器的威懾性馬上就能發揮出來的,這也就是為何西方國家一直要阻止伊朗獲得發展核子武器的能力。
2023年11月19日,伊朗最高領袖哈米尼參加革命衛隊的航太武器展。美聯社
此外,由於伊朗長久以來以「核能民生用途」與「發展核武」之間的來作為國際關係的操作空間,未來川普即將再度出任美國總統,以川普一向強硬的外交路線來看,伊朗核武問題並不樂觀。
崔進揆指出,2015年當時6國「聯合全面行動計畫」(簡稱「伊核協議」)是在歐巴馬時代促成。川普2016年勝選美國總統詞曾說過「伊核協議」是「他見過的談判中最糟糕的協議」,因此川普在2018年就決定美國單方面退出「伊核協議」,並要求西方國家配合美國政策,加大對伊朗經濟制裁。
崔進揆表示,但最後發現,雖然川普改變美國的策略,但是並沒有改變伊朗,因為伊朗還是一樣持續在做核武研發的工作。
現在川普再度當選美國總統,即將在明年1月20日就職,崔進揆認為,從川普上一任與他在這次競選期間的外交政策評論上面來看的話,那就很有可能就是再度走回他過去的路線,還是以高壓的方式來逼迫伊朗針對核武問題進行談判,特別是跟美國談判。這可能是未來很有可能會發展的走向。
美國總統當選人川普和未來的國務卿盧比歐(右)資料照片。美聯社
上週敘利亞變天後,以色列第一時間就發動對敘利亞攻勢,崔進揆認為這可能會加深對伊朗的威脅感,以色列開始開加強對敘利亞境內的攻擊,針對傳統武器與化學武器設施,或是彈道飛彈基地跟設施。以色列這些軍事行動其實都會刺激伊朗、引起強烈的不安定感。但這個不安定感,會不會是轉化為伊朗「堅定走向核武之路」,這可能是大多數的西方國家比較擔心跟擔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