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忠被丟過來當我的屬下時,我皺了眉頭,人是老闆面試的,老闆覺得可用,我哪能立刻反對,況且我跟阿忠還不熟,也許真的可用,不如就試試,喔,忘了說明一下,為什麼對於阿忠好不好用,起了疑心,因為阿忠在短短兩個月已經轉換了三個組別,我是第四個。
「阿忠,他是個乖孩子,但他真的不太適合跑新聞,我可以不要他嗎?」試用阿忠兩個禮拜後,我對主管開口了,也了解為何前面三個組別不要阿忠,還真是有原因的,阿忠的大腦太死板,新聞工作很活,如果持續用阿忠,我可能會氣到腦中風。
「如果連你都不收他,我也只能叫他走了。」我的主管沒有反對我的提案,但也說了他的決定,瞬間如果我堅持不用,好像顯得太殘忍,宅心仁厚跟婦人之仁,迄今,我還是無法分別,我決定讓阿忠繼續留下來試用。
小時候不念書,長大當記者,記者快來抄啊,PTT鄉民最愛嘴記者,好像這是天底下,最容易工作前三名,坦白說,光是快來抄,怎樣抄才會抄到重點,而不是廢言,就很不容易,不然為什麼很多人考試都作弊了,結果期末還是當了學弟,抄,也是挺難的,更遑論採訪。
喔,有點離題,總之阿忠非常乖巧的繼續在我的組上,展現他的乖巧,有多乖呢, 我交代的每一件事,他都用黃色的便利貼貼在電腦前面,便利貼越來越多,越來越多,電腦越來越像裝置藝術,長出黃色的便利貼翅膀,阿忠把我交代的事項貼完後就結案,絲毫看不到改善。
編輯台的同事還會來跟我說,「大米,你的屬下好乖,寫了好多你交代的話,不過他做的新聞到底在寫什麼?你知道昨天他下的標有多誇張,你有沒有幫他審?」
我當然有幫他審,要命的是,他一篇稿子中,要審的地方太多了,漏網很大,任何地方都能竄出一條活蹦亂跳出錯的魚,我也只能苦笑。
客訴來自四面八方,資深的攝影大哥走了過來,用台語對我說「米姊,這樣真的不行,他真的不行,他連去街頭訪問路人,都不敢直接上前去問,他居然先去幫路人移動摩托車,等幫忙移車後,才問路人能不能受訪,談談比較支持馬英九還是王金平,我在旁邊拍攝,都覺得很丟臉,記者的尊嚴都沒了。」
攝影大哥說得很生動,我一直笑,他臨走前搖搖頭,慶幸自己明天排休,可避免又搭到阿忠
電視新聞的稿子,追求的是口語化跟畫面感,阿忠頂著國立大學中文系的高學歷,每一篇稿子,都深奧到讓我吐血,讓我在辦公室大吼,「你到底在寫什麼,你給我過來」,有時我罵完阿忠也會感到不忍心,但轉頭看到阿忠回到座位上後,沒有立即改稿子,卻悠閒地吃起家裡帶來的中藥補品補身體,我就後悔剛剛沒有多罵兩句。
阿忠跑新聞的經典故事越來越多,每一個說出來,大家都會笑到肚子痛,但我笑不出來,因為阿忠是我的屬下。
我每天都在收拾善後,我腦中想著,「阿忠像是流浪海外的宗教領袖,四處移動,如果我不收留他,阿忠就會沒工作,但我真的已經受夠了。」
終於我爆炸了,跟主管說,阿忠真的不適合當記者,這麼艱難的一刻,我的主管倒是一派輕鬆,有種死馬當活馬醫醫看,但最終死馬還是死了,也不能怪我沒盡力的釋然,這段彌留的時間,還是很有意義的,讓大家都能接受事實,讓阿忠好好上路。
阿忠對於自己出局,很不能接受,他職場上的夢想,就是當主播,如今居然無法容身新聞部。
調度記者去哪邊採訪,是新聞部主管的權力與責任,主管會在稿單區寫上記者的名字,例如:A去立法院看表決結果,B去警察局了解偷竊案後續 ,C去教育部。
突然,我眼睛一亮,在一個名模出席的場合,阿忠在調度區,寫上自己的名字,我對此感到納悶,叫阿忠過來「名模藝人不是我們的管區,是跑影劇記者的事情,為什麼你要寫上自己的名字?」我詢問著。
阿忠提高聲量對我說,「我今天最後一天上班了,你為什麼不讓我去名模的記者會爽一爽?」爽一爽,爽一爽,爽一爽,爽一爽,「爽一爽」這三個字轟的我腦中一片空白,原來主管的任務,還包含在不適任記者的最後一天上班,讓他去「爽一爽」,我對此感到很不爽,「這是影劇記者的事情,你不能去,你上班最後一天,為什麼我必須讓你去爽一爽,你今天是不用拿薪水嗎?」我鐵著臉反駁阿忠,爽你個頭啦,死白目。
阿忠離職後,去了其他電視台,後續的故事也非常非常非常精彩,我先寫到這邊,我想用這個小小的故事跟大家說,屬下如果很弱,很不適合這個職位,有時候不是春風化雨,孝感動天,就可以讓朽木變神木,他還沒變神木之前,我就已經氣到成為墓碑,讓大家來上香了。
為了自己的長命百歲,該讓他走,就讓他走,他可以自己找到更適合的地方,你也不要跟我一樣,以為自己可以拯救每個人,只是徒增痛苦,最後你還是會請他走,至於阿忠後來怎麼了,流浪街頭嗎,拜託,那你就錯了,他後來好的很,有了超神奇展開的發展。
原文出處:黃大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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