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咖啡 x 池上遼一《地獄變》

一席，一席，一席。初次得知一席咖啡的存在時，不禁唸了店名三次，竟嚼出禪意，靜心與定力油然而生；且一席形同專屬，過往未曾有的經驗，那麼必須到訪。

第一次到訪是臨時起意，下班想走走散散，去去最近的繁雜事，因此不管咖啡因是否影響睡眠，直驅一席咖啡。很幸運到訪時店前只有外帶客人，果斷推開綠色木製拉門，笑笑對老闆小高打招呼，Menu上條列四款咖啡與四款特調，簡單明瞭，只是這八款飲品完全出乎我的味覺想像，於是請老闆小高推薦。

一席具備五官享受  身心沉而放

後來小高詢問我幾句，推薦我品嚐維也納咖啡。我仔細回想，過往造訪那麼多咖啡館，對維也納咖啡完全沒印象，可能大隱隱於Menu裡又或者咖啡館捨棄這品項，但無論如何，我身心期待它，嚐鮮滿足味蕾，專屬空間和爵士音樂滿足心理放鬆需求。

小高製作咖啡時，我站在櫃前欣賞，當他拿出日製傳統繪畫風格的玻璃杯盤時，我被杯子選材的細緻心思驚艷，東西合璧竟是這樣的效果，我腦中閃過二十世紀初穿著和服喝著咖啡女士的畫面。多麼有趣。

傳統維也納咖啡上灑有巧克力米，瞧鮮奶油的綿密叫人食指大動。

維也納做好，上桌。小高建議我先吃一口鮮奶油。用小湯匙挖滿滿一匙，發現鮮奶的香甜全都保留住了，而且口感滑順綿密，好想吃蛋糕。後來就著缺一塊鮮奶油的洞口喝咖啡，瞬間嚐到鮮奶油的冰、expresso的熱兩種口感，他們入口後才融合在一起，新奇體驗。

一邊喝，一邊與小高聊天，我對他說：「很想坐在這裡看日本文學書…」他倒是說起自己很喜歡池上遼一的漫畫《近代日本文學名作選》，而且他可以借我翻閱，何其有幸。因此，我有了第二次、第三次到訪一席咖啡的機會。點了咖啡借了漫畫，身心都貪婪，專注到聽不到旁邊車水馬龍的吵雜聲。

天堂地獄    都是欲望的終點

對池上遼一的風格略有印象，他擅於雕畫人體五官，連陰影都有戲，讓我更能投入他的故事。而這本書選用五則日本文學大家的作品改編而成，分別是芥川龍之介的《地獄變》、江戶川亂步的《阿勢登場》、菊池寬的《藤十郎之戀》、山本周五郎的《松風之門》、泉鏡花的《天守物語》。我逐一翻閱，《地獄變》的人性側寫十分到位，簡單不拖沓的節奏、人物詭譎扭曲的心裡話，再加上人物五官立體度更顯眼神表情，陰鬱至極。

在池上遼一改編的故事裡，《地獄變》的主人公良秀與堀川大公，兩個人的扭曲最讓我印象深刻。此篇描述一位畫技風格了得的大畫家良秀，為了追求繪畫境界的極致，常穿梭在災難火場當中，將受苦死亡的人們畫下來。他除了愛女兒之外，處事為人幾乎被世人唾棄。一日，良秀獻上一幅畫給堀川大公，後者十分滿意允諾良秀一個願望。良秀希望在大公府當女侍的女兒能歸家，而大公基於全府喜愛、不忍良秀女兒名聲受父親影響，於是對良秀說：「這可不行，不要老是讓我說重複的話….」良秀失望離去；爾後堀川大公在庭院裡遇見良秀女兒，女兒也提出要求離開，他依舊駁回，並說會妥善安排她的婚事。大公要求良秀繪製地獄圖。

良秀繪製的地獄圖上至貴族，下至平民，畜生走獸都在煎熬當中，畫裡甚至能看出淒厲驚嚇的面孔，但是這還不夠，良秀因為沒看過真實的地獄，靈感總缺少什麼，人變得更暴躁易怒。一日他想畫檳榔毛牛車（貴族才可使用）裡，有一位穿著華貴的女子被火燃燒的畫面，但他實在畫不出女子，因此對堀川大公說想看真實情景，刺激他畫作。堀川大公滿足他，隱瞞將良秀女兒綁入車體，點火燃燒。而良秀看著女兒與大火，心裡燒燙燒燙，一直追尋的極致境界就在眼前，返家畫出極致的《地獄變》一圖，完成後自殺了結一生。

看完這一篇，第一個動作是蓋上漫畫。我認為良秀對畫作的追逐，已超越對階級的不滿，他入魔似地作畫，綑綁徒弟、釋放蛇鳥，追逐著人類的痛苦，最後竟把夢中的地獄化為現實，要求燃燒檳榔牛毛車與穿著華貴女子，這不是入魔是什麼呢？另一層面，整個故事的背景已經是個地獄，什麼都有的貴族，依舊汲取相對弱勢的平民們所有，像是良秀的才華與他的女兒。因此地獄變以良秀女兒被火燒而亡、良秀了結一生為結束，顯示弱小人物對於權威的覺醒，解脫離開如同地獄的世界。而代表貴族的大公，是地獄的主宰者，天不怕地不怕，用親近、賞賜、善良包裝私慾，只有如畫中方丈與最後覺醒的良秀，才能超脫地獄之苦。

人命與懲罰良秀，大公選擇忽視前者，這些殘忍，都成了地獄變這幅畫的靈魂。

池上遼一的漫畫與芥川龍之介的小說，架構相似，單看漫畫有立體景象，而小說有更細緻的起承轉合，各有呼應也有各自的精彩。堀川大公的人物設定是為百姓憂而憂、喜而喜的個性，他對流言蜚語也不甚在意，充分表現貴族的隨性恣意，且在百姓眼中，他是一位高高在上的人物，因此放大他的良善，這也是為什麼後來堀川大公以懲罰畫師而燒死良秀女兒，並未受到世人道德批判的緣故。

而良秀的人性卻簡單多了，他的人物設定並未轉換，寵愛女兒，追求畫作境界與一無是處的個性貫徹到底，只因一輩子身處地獄，只有地獄的生存模式，當女兒在火中身亡霎那，才從地獄覺醒，最後自殺那一橋段成為自己生命當中最濃烈的一筆。無論如何，人物的悲喜描述，芥川龍之介與池上遼一的敘事方式都觀察地極為細緻透徹，這是看兩位大家的作品過癮之處。

當然，有好咖啡相伴，看這樣沉重故事，別有一番滋味，就等你去品嚐了。

附上芥川龍之介《地獄變》原文：

http://www.millionbook.net/wg/j/jiechuanlongzhijie/000/009.htm

品飲札記

一席咖啡　Alone Together

推薦：維也納咖啡、康寶藍

地址：台北市大安區延吉街294號

營業時間：以粉絲團公告為主，目前每周一、三、五、六營業，1800-2200

服務：現金，無wifi、插座。但有無限好聽的音樂還有故事，也能享受獨自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