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汽車工會逼三大車廠讓步加薪25%　幕後功臣竟是3名年輕局外人

在薪水跟不上物價的年代，美國聯合汽車工會（United Auto Workers, UAW）今年與資方的強硬談判令各界大開眼界，不僅公布車廠執行長薪資、將焦點拉回基層員工，還大膽地在9月15日首度同時對3大車廠發動罷工。《華爾街日報》一篇報導指出，這些激進的策略竟是由3位年輕的局外人策畫，而且他們從來沒在車廠工作過。

這3名工運份子是由UAW新主席范恩（Shawn Fain）引進工會，希望能把工會重新打造得更獨立、更有媒體魅力、更具創意，能挑戰車廠進行勞資協商。



其中一位是曾幫民主黨參議員桑德斯（Bernie Sanders）和紐約州聯邦眾議員歐加修－寇蒂茲（Alexandria Ocasio-Cortez）競選的溝通高手，一位是撰文討論勞工議題的勞工律師，另一位是後來幫助「紐約新聞工會」（NewsGuild of New York）逼得《紐約時報》作出重大讓步的前記者。

他們在這次參與UAW勞資談判的過程中一舉躍上全國舞台，與底特律汽車大廠進行更尖銳、更痛苦的集體協商，最後贏得數十年來最大的勞資協商勝利。

在10月底，經過了將近6週、45000名勞工參與的罷工，UAW工會與福特（Ford）、克萊斯勒（Chrysler）母公司跨國汽車製造商斯特蘭蒂斯集團（Stellantis）和通用（General Motors）達成臨時協議，同意在未來4年半的期間加薪25%，這超過過去22年全部的加薪幅度，還加上針對生活成本調整的酬勞。UAW高層表示，這是自1960年代以來最好的協商結果。

UAW主席范恩是汽車電工出身，直到今年春天才意外在工會崛起。他的團隊策略大膽，一直批評工會過去跟資方走得太近。范恩在8月向《華爾街日報》表示，重要的是讓還沒融入體制的人加入工會。



布魯克斯（Chris Brooks）就是范恩招攬的「外部人才」之一。39歲的他今年初加入范恩的團隊，後來擔任范恩的機要秘書，幫助團隊交接，全面改革已有88年歷史的UAW工會。

他的策略包括不時舉辦大型集會和活動，重新點燃工會的戰鬥力，同時賦予基層勞工權利，讓工會能聽到他們的訴求，並且確保沒加入工會的南部的車廠工人，也在聆聽工會的訴求。

范恩在10月29日表示，UAW未來會在電動車大廠特斯拉（Tesla）和其他外國汽車車廠內成立分會。

除了布魯克斯，范恩還找了33歲的福爾曼（Jonah Furman）擔任新的公關總監，負責讓范恩和罷工在媒體大量曝光。范恩每週都向媒體更新與資方談判合約的細節，這讓習慣閉門討論的車廠高層震驚不已。

第三號人物是36歲的紐約勞工律師迪克特（Ben Dictor），他曾經積極參與過其他工會的大型罷工，這次負責與三大車廠同時談判。過去數十年，工會習慣挑其中一家車廠擬定新的合約，然後把談妥合約的條件當成樣本，提供給另外兩家車廠。不過這一次，工會改走一網打盡路線，三家一起談，挖坑讓車廠彼此競爭，加速搞定跟三家的協商。

UAW老會員也與新主席密切合作，打造現在的策略。會員也必須在未來幾個月投票批准工會與車廠達成的協議。

敵對的會談
UAW固定每四年與車商協議，每一次都充滿爭議。不過車廠的高層表示，這次是勞資對立的氣氛最強烈。

福特執行長福特（Bill Ford）10月曾說，「UAW的領導人們在協商時叫我們敵人」，「我從來沒把我們的員工當成敵人」。

他指出，工會的要求會傷害公司，「福特投資未來的能力不只是個話題，這絕對是我們公司的命脈」，「如果我們失去這一點，我們就會在競爭中輸掉，許多工作也會沒了」。

在過去，車廠因為人事成本高，被迫出走美國，到墨西哥或其他地方設廠，這部分導致了UAW人數比起1970年代的高峰期，已經減少超過7成。

通用和克萊斯勒2009年在政府的主導下進行改組後，首要之務就是讓人事成本能符合其他外國對手。

華爾街和華府都密切關注UAW的罷工，美國總統拜登和有意競選2024年總統的前總統川普都曾到罷工現場發表演說。在美國的外國車廠高層也十分關注，擔心三大車廠和工會談成的合約會有漣漪效應，對自家的員工薪資構成加薪壓力。

部分車廠高層質疑范恩想要發起高調的罷工，勝過於努力坐下來談。

通用汽車執行長巴洛（Mary Barra）9月29日就表示，「范恩顯然只想寫下個人歷史，但這不能對我們代表的團隊和這個產業有害」。

工會醜聞成為轉機
印第安納州出身的范恩是UAW工會的改革派，3月意外當選主席，打敗工會長期掌權派推出的候選人。長久以來，UAW高層作風封閉、可以預測，也具有防備心，都是從工廠生產線出身，在工會享有終身職，在成為工會高層前都曾在協商團隊磨練多年。

55歲的范恩能夠當選，部分歸因於2017年的工會貪腐醜聞。當年醜聞爆發後，聯邦政府展開冗長調查後，最後有10多名工會官員被定罪，2位前主席 因此入獄。工會之後就改革主席選舉制度，從只有分會官員具有投票權，改由讓所有會員都可以直接投票。

范恩當選主席後，率領「團結所有工人追求民主」（Unite All Workers for Democracy，UAWD）改革小組，承諾在制定勞工的薪資和福利時，要讓工會恢復主導地位。

來自田納西州、勞工新聞記者出身的布魯克斯，被視為范恩團隊的核心人物。他之前曾主導「紐約新聞工會」（NewsGuild of New York）與《紐約時報》進行長達兩年的合約談判，《紐時》最後在5月讓步加薪10.6%。

布魯克斯在過去就曾批評UAW與車廠過度合作，太容易讓步。他在2016年一篇在Dollar & Sense雜誌評論還直批UAW「徹頭徹尾就是商業工會主義的品牌，導致在集體談判和建立新組織時採取非常讓步的路徑」。

UAW這一波引發混亂的罷工，布魯克斯也是操盤手之一，在沒有太多通知下就挑選三大車廠部分工廠發動罷工。范恩表示，其採取的策略是讓越來越多工廠加入，讓工會可以靈活操作，並對會傷害車廠利益的核心項目施壓。這不同於之前典型的全體罷工，而且UAW之前從來沒有對三大車廠用過這種手段。

布魯克斯還鼓勵全國發起臨時活動，范恩會到場與工會會員接觸，與參議員斯桑德斯和其他工會領袖一起說話。這些集會對於許多UAW老會員都十分新鮮。

布魯克斯身旁最常看到的人就是迪克特。兩人在「紐約新聞工會」及「國際卡車司機兄弟會」（International Brotherhood of Teamsters）的運動中共事過。

迪克特畢業於佛羅里達州大學，在紐約拿到法律學位，是第一位在法庭上公開質疑川普的律師，因此一戰成名。他2021年代表一群抗議人士辯護，指控2015年遭到川普大樓的警衛攻擊。

在今年UAW的勞資協商中，迪克特擔任首席律師，建議工人在合約過期後繼續工作，這也是工會罷工策略的一部分，這可以讓有些工人加入罷工時，同一家工廠的員工還留在工作崗位。迪克特9月在一片影片中建議工人，「你們是工會在工廠內的眼線。我們要求你們保持警覺，公司在合約過期後做出的任何改變」。

福爾曼之前幫過參議員桑德斯競選，還是波士頓獨立搖滾樂團Krill的主唱和貝斯手。他則帶頭在社交媒體上展開犀利攻勢，不斷向會員更新協商進度，同時嘲諷車廠高層的薪資。

福爾曼在一次直播中說，「福特執行長法利（Jim Farley）去年領了2100萬美元」，「我們現在需要他做兩件事，照照鏡子，看一下福特的銀行帳戶」。



范恩不忘加重攻勢，稱通用的工人必須工作好幾年才賺得到巴洛一個禮拜的薪水。他還嘲諷斯特蘭蒂斯執行長塔瓦瑞斯（Carlos Tavares）在表示公司正在努力解決員工出席之後，竟然沒有出現在談判桌上，實在是「可悲地諷刺」。

面對范恩的批評，車廠的高層有時會發表措辭尖銳的書面聲明，或是接受訪談時予以回應，但是大致上都保持低調。

9月，車廠高層拿到了福爾曼X帳號外洩的訊息，其中提到要讓這些公司「痛好幾個月」，傷害他們的聲譽。他的言論惹怒了車廠高層，認為工會領導人更有興趣強調自己的意識形態，而非達成協議。

高層已準備改變
已有78年歷史的UAW在50和60年代是美國最強大的勞工團體之一，但是過去幾十年已漸漸式微，其活躍會員人數從1970年的150萬人減少為40萬人。

現在UAW加入了其他行業的成員，包括高等教育和法律服務業，但都沒有辦法重振聲勢。如今UAW在底特律三大車廠有14.6萬會員，在全國100萬汽車業勞工中只佔了極小部分，而近年的貪腐醜聞更加損害了UAW的聲譽。

范恩上台後成立UAWD改革小組，一開始內部也有質疑，但是漸漸說服改革委員會的成員，希望能擺脫貪腐的過去，提高基層員工的聲音。范恩認為之前領導層太弱，導致基層讓步。



今年3月改選時，UAW高層改組，7名當選的高層都是UAWD背書支持的人選，顯見高層已經準備做出改變。

而在UAWD改革小組，很多人都把焦點放在布魯克斯身上，有些初期成員稍後退出，部分原因是認為布魯克斯經驗不足，採取的策略又太激進。

但是後來有些新血加入，包括組織和溝通的團隊，這些人曾跟大型健康照護工會服務員工國際工會（Service Employees International Union）合作過。

新團隊把快速決策和快速回應公司視為優先事項，省略之前阻礙協商的繁文縟節。UAW 還製作小冊子和影片與會員溝通，確保在對工人影響不均的罷工中，能獲得工人的支持。

范恩10月初在視訊演說中表示，「之所以能有出明顯的改變，是因為我們願意採取行動，保持彈性，在必要時保持激進」

大膽說出訴求
UAW工會在夏天開始跟車廠協商合約，當時勞工市場人力短缺、通貨膨脹壓力大，再加上公司利潤豐厚，讓UAW有籌碼跟車廠談。工會一開始就清楚表示，會要求在未來4年的合約中，加薪40%。

過了幾週後，范恩在一次網路直播中還明確列出工會的要求清單，讓車廠傻眼。工會很少在談判一開始就把要求全攤開來。

范恩在8月另一場直播中，更把斯特蘭蒂斯提供的第一份合約直接扔到垃圾桶。

9月，工會作出了前所未有的動作，就是底特律三大車廠員工首次同時罷工。工會沒有要求全體罷工，而是挑選部分的工廠開始小型罷工，之後當談判桌上沒有進展時，就再擴大規模。



在社交媒體上，范恩的團隊似乎很享受罷工對車廠造成的混亂，其中一則貼文引用實境秀《鑽石求千金》（The Bachelorette）還要大家保持關注，看哪一家公司收到玫瑰（意指被挑中罷工）。

並非所有的UAW成員都喜歡這一套，認為有些太極端或太煽動。對此，范恩10月表示，「我們想要大眾了解我們的爭取，跟我們站在一起」，「這跟戲劇效果無關，這關乎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