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會問我:「明明有個令人稱羨的空姐工作,為何還會選擇嫁來台灣呢?」我聽到都會笑說:「我是因為『愛情』把我從天上拉下來,所以才掉到台灣的!」
事實上,我大學讀的科系完全與航空無關,反而是與數字有關的「會計系」。至於為何之後會去當與空姐呢?我得老實說,我畢業時才發現,自己對會計完全不感興趣,我不想一直看數字!
「不要說你想做什麼,父母會幫你安排『你想做什麼?』」我的家鄉緬甸是一個佛教國家,有高達9成以上的人都信奉佛教。受到宗教影響,許多父母都會幫我們安排未來,像我父母,就覺得我以後去坐辦公室的話應該不錯,所以就安排我去讀會計系。
直到畢業時,我才驚覺,我不想每天輸入數字,過著毫無驚喜的生活,所以我開始嘗試去找其他工作機會。某天,我剛好在報紙上面看到「曼德勒航空公司」在招空服員,我當時興奮跟我媽說:「媽!空姐耶!」但隨後馬上被她潑了一桶冷水。
「你,長得又不漂亮。」總之我媽非常懷疑我,但我還是得堅定地說:「嗯,我可以。」不然就得回去面對會計與數字了。只是,沒想到面試當天,我一下車立刻就被人群嚇到腿軟。
「曼德勒航空公司」只要挑8個人而已,但當天面試會場外的院子,卻塞滿著人山人海的競爭者。遞交履歷表後,我跟我媽從8點在門外開始等,一直等到院子裡的人幾乎都被叫完了,但就是不叫我。中午12點一到,我媽在旁一直勸我離開,但我還是想繼續等。
可能我個性比較固執吧,我就想,如果真的沒叫到我,那我也要問他:「為何不面試我?」所以我就這樣站在公司的大門口,又等到了下午2點多,這時門終於打開了。但對方只是問完我的名字後,立刻又關門走了進去,而我又這樣等了15分。
下次開門時,對方拿著我的履歷表出來,劈頭就說它被丟到回收箱了。我當下非常傻眼,因為我在家量時,身高剛好符合標準,對方上下打量我一下後,也有點懷疑,認為我的身高應該有過。於是,對方又拉我進去量了一次。
這次我知道公司的尺有誤差,所以我利用我穿緬甸國服,下擺特長的優點,趁對方轉過去的時候,偷偷踮一下腳尖,讓自己看起來高一點。結果對方一量,發現有過,隨後馬上被叫進去面試。沒想到下午回到家,馬上收到第2階段筆試的通知。就這樣來來回回,最後連衣服都還來不及換,晚上公司就打來恭喜我通過了!
現在想想,如果當時不固執一點,反而又聽媽媽的建議,直接回家的話,我可能就不會當上空姐了。所以當我媽之後聽到鄰居誇我漂亮,才能當空姐時,我媽都會故意說,「不是麗英漂亮,是她很固執!」
當上空姐後,隔沒幾年,我因緣際會認識了我的丈夫,最後為愛來台灣。不過,我丈夫其實也不算是台灣人,他算是緬甸華僑,兒時因為遇到1988年的緬甸政變,所以才回到台灣;而我儘管是土生土長在緬甸,但我也不能算是緬甸人,我被認為是緬甸華僑。
在台灣,外界雖然都認為我是緬甸人,但在緬甸,大部分緬甸人都稱我是「華人或華僑」,而不是緬甸人。因為我的阿公、外公都不是緬甸人,即使我是當地第3代華僑了,且土生土長於緬甸、也會說緬甸語,但他們依然不認同我是緬甸人。
也許是因為兩人的特殊身分,所以丈夫回緬甸探親時,老天讓我們相遇了。但我喜歡當空姐自在飛,完全不想被結婚抓下來,所以剛認識我丈夫時,我對他非常冷淡。也許我真的有哪一點吸引到他了吧,自此之後他每天都跑來我家等我下班。不過有時真的貼心過了頭,天氣熱,我一流汗,他就馬上拿扇子幫我扇,扇到我都覺得不好意思了,很想說「好了,可以了,不用了。」
他回台灣後,我們就打長途電話熱線。一張350元台幣的國際電話卡,最多只能打15分鐘,但緬甸的收訊不好,所以我們常常就在「喂!喂!有聽到嗎?」之中,5分鐘就過去了。我丈夫之後還拿給我看,他那段時間累積了厚厚一疊長途電話卡。
緬甸、台灣熱線1年半,最後還真的被他的貼心給打動,為愛嫁來台灣。因此,我現在都會開玩笑地跟他說,「我是被你從天上拉下來,然後掉到台灣的。」
我嫁到台灣後遇到的困難嗎?我25歲左右剛嫁到台灣時,1個字也看不懂。「什麼!緬甸跟台灣用的中文字不一樣嗎?」我在嫁來台灣前,完全不知道緬甸用的簡體字與台灣用的繁體字不一樣。再加上緬甸用拼音,台灣用注音,為了學注音,在緬甸我明明讀到大學,但現在卻得去國小上夜補校,一下轉變太大,我當時真的好想哭。
只能說,我當時真的是被愛沖昏頭了,回過神來我才驚覺,自己無法從緬甸帶任何東西來,語言、工作、家人,甚至連學歷也沒辦法。從拼音改到注音,一切都歸零,我的人生也全部重新一步一步來。不過,也因為去上了夜補校,所以我才開始認識越來越多人,得知原來有這麼多人,是為了家庭、愛情,甚至是圓一個夢想,才來到台灣。
除了去上學,我也曾瘋狂找國內外的航空工作,但礙於當時拿的是緬甸護照,所以沒有台灣航空公司敢用我;國際航空方面,我想去阿聯酋航空,但丈夫擔心我的安全,所以也不希望我去。
既然在台灣無法工作,所以我就將心思全放在家庭,一夕從天上飛的空姐,變成廚房跑的家庭主婦。婚後馬上生了2個小孩,過著幾年早上照顧小孩,晚上去上夜補校學注音的生活。一路從國小讀到國中,由於之後孩子長大較能自理了,所以我去申請同等學歷證明,之後決定去考研究所,所以我現在是台北教育大學社會系夜碩一年級生!
之後會到各地當志工,其實也與孩子有關。小孩上小學後,我也想嘗試走入社會,剛好孩子讀的小學有在招募志工媽媽,所以我就去嘗試看看。不過我跟老師說,我想當那種「不用講話的志工媽媽」。
想當「不用講話的志工媽媽」,不是因為我想要偷懶,而是因為我很怕跟台灣人講話。「你是哪裡人?」這句話是我在台灣最常被問的,因為我的口音比較特別,所以只要一開口,台灣人馬上就能察覺。所以我很怕,如果我當了志工媽媽,小朋友會不會也心想:「這個志工媽媽是哪裡人?她為什麼跟我媽媽不一樣?」因而感到不舒服。
不過,最後還是在老師的鼓勵下,我開始接觸我第一個志工工作「故事媽媽」,也因此慢慢發現自己能將會中文、英文、緬甸語的語言優勢,用在幫助其他新住民上。所以現在我也有在廉政當志工,透過說故事,讓新住民子女更了解品格教育,或在移民署服務站幫需要的人填寫各式文件等。
碩士畢業後,我想做更多能從事融入社會的工作,也有計畫去考公務員,幫助更多跟我一樣的新住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