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爾德專欄：霸凌風暴中接掌勞動部，洪申翰因學歷遭霸凌

勞動部霸凌事件讓勞動部長、署長、分署長下台，立委洪申翰則在風暴中接手。而洪申翰還沒上任前，就已經因為學歷問題被反對者霸凌了。

11月4日吳姓公務員被發現在辦公室內自縊死亡，勞動部一直低調處理。到了11日民進黨新北市議員李宇翔開記者披露此事，並把矛頭指向勞動力發展署北基宜花金馬分署長謝宜容長期霸凌員工。勞動力發展署前身是內政部職業訓練局，掌理全國職業訓練、技能檢定及就業輔導，如今重要的外勞管理也是勞發署掌管。事件曝光後，時任勞動部長何佩珊還找了李宇翔前老板、現任民進黨副秘書長何博文幫忙，要他和李宇翔溝通。勞動部顯然還是希望大事化小事。



13日民進黨中常會上，擔任中常委的洪申翰提到這起職場霸凌輕生事件，黨主席賴清德指示行政院要妥適處理，至此勞動部才積極介入調查。19日公布調查結果，部長、次長道歉並將謝宜容調職。但由於謝宜容一直不願認錯，加上報告內容以及調職處理無法平息社會疑慮與不滿，霸凌火勢還在延燒，最後竟然勞動了總統出面道歉、滅火。

事件不只涉及個人作風　也顯見權力結構與制度問題

勞動部處理顯然太不積極了。這起不幸事件涉及三個層次，一是謝宜容個人的領導與行事作風，二是勞動部的政治權力結構，三則是制度上的問題。而這三者又交錯在一起。

從事後勞動部內部與外界的爆料，以及謝宜容本身的回應，可以看出她的不適格，一個不適格主管卻可以安坐其位，就是勞動部內部的權力結構使然。立委林淑芬直指謝宜容背後的靠山是前勞動部長許銘春，這又被聯想到許在高雄市府的老板、前勞委會主委陳菊長期在勞動行政領域的影響力。也有名嘴網紅加油添醋說霸凌風波將引爆黨內派系鬥爭。

政治派系影響政治資源分配是政治現實，但派系也不是只為了保住權位卻放任政策不管，政治人物和派系畢竟還是有其政治理念想實現。台灣選舉政治競爭激烈，民意如流水，政策不符民意則權位也難保。即使許銘春有派系庇蔭，她任內施政不差，勞工團體對她評價也都不錯，認為她與勞團溝通順暢。至於謝宜容引人非議的管理風格，或許是個性與支配欲使然，但制度因素也合理化了她的不仁道管理。



勞動部調查報告提到：精簡人力政策造成員工超負荷工作的問題長期存在。往生的吳姓員工是分署資訊小組唯一正式、非約聘員工，因此許多工作必須由他經手，沒有幫手可分攤。這導致他會在一個禮拜期間都是早上5點多就到辨公室，晚上6、7點，甚至更晚才離開。但荒謬的是，行政部門要求中央到地方各機關員額限縮、加班費管控；雖然依法員工一個月可申報60小時加班，為了節省預算，各機關通常要求最多只能申請一半時數、30小時加班費，其他都要變補休。事繁人少又沒經費、也沒時間補休，逼員工打卡作假，明明加班也登記成每天工作8小時。這就是勞動部這位39歲吳姓公務員的日常。

20多年藍綠共業爆發　國會亦是助長不合理文化一環

主管為了業績逼員工加班、趕進度；而為這個案子在大罵勞動部的國會，一方面不給行政部門充足員額、預算，但是向行政部門要報告、要資料，要他們配合選民服務時，又急驚風般催促，一有拖延，部會首長在立法院備詢時就準備吃排頭。這種政治文化正當化了長官凌虐霸凌下屬、持續不合理要求下屬超時工作。所以謝宜容會在下班時間Line同事交辦公務，還要同事馬上讀取、10分鐘內回覆，她向下屬說，這是「基本網路禮儀，不懂嗎？」



「中華民國政府自己已經快要變成最大的血汗工廠。」曾經在行政部門工作過的台北市議員游淑慧說道。這個問題是20多年來藍綠政府執政留下的共業，如今爆發在理應捍衛勞工權益的勞動部則是最大諷刺。

因霸凌風波下台的何佩珊成了任期最短的勞動部長。賴清德擔任行政院長時她在其手下工作，也曾是民進黨立法院黨鞭柯建銘辦公室主任。她被拔擢也是獲得總統信任。接掌勞動部被賦予處理勞保年改這個大難題，此外，重視企業界聲音的總統與閣揆都關注企業缺工難題，這也成了何佩珊重要使命。她一上任時在勞保年金問題上就喊話安定人心：「勞保沒有危機、只有政府處理不當才會產生危機」，強調「撥補就是改革」。在開放境外勞動力、替女性解脫照顧束縛、研議照顧留停制度等方面，也有所建樹。

洪申翰挺移工得罪雇主組織　學歷竟被拿來作文章

洪申翰在霸凌風暴中從何佩珊手中接下勞動部。洪申翰一樣獲得總統與閣揆信任。他最早是參與樂生療養院保留運動，後來投身環保運動，曾擔任綠色公民行動聯盟副秘書長。洪申翰已是第二任不分區立委，從社運轉入政治，他學習很快，在議場上經常為民進黨衝鋒陷陣，獲得柯建銘與民進黨同仁信賴而擔任黨團幹部。洪申翰在派系上屬卓榮泰、羅文嘉等人「民主活水連線」，民主活水在上一屆民進黨總統黨內初選時力挺賴清德，本屆總統大選也全力為賴助選。

立委出身的勞委會主委之前有謝深山和盧天麟，但他們都有工會或工運背景。環保出身的洪申翰面臨專業不符的質疑。其實他擔任立委期間一直關注勞工議題，尤其是棘手的移工問題。相對於本國國民，移工在台灣是弱勢群體；又沒有選票，大部分政治人物和政團多不願花時間關心移工。洪申翰是少數願意關注移工人權的立委，但也因此得罪了移工背後的仲介團體和一些移工雇主組織，例如由一些失能者家屬組成的雇主協會。



雇主協會經常與仲介站在同一陣線發言，批評洪申翰只關心移工人權而不顧本國人民權益。洪申翰當上勞動部長，雇主協會發出「即將讓外籍勞工踩在重症失能者的屍體上！」這麼極端的不滿。重症失能者家屬照料患者固然辛苦，也的確有不少個案因為外勞逃逸讓失能者家庭陷入混亂。不過他們把外籍照護者視為盗賊般防範，實在很難想像如何和這些外籍看護齊心照護家人。

卓揆交辦三大任務　勞保年金永續是重中之重

也許是因為雇主協會理事長有博士學位，雇主協會拿洪申翰大學沒畢業作文章，說他「德不配位」。藍營也一樣嘲諷洪申翰只有「高中畢業」、沒資格當勞動部長。拿學歷作文章實在很無聊，甚至可以說一種霸凌。難道他們不知道，有多少矽谷成功創業者大學沒畢業？第三任勞委會主委謝深山也是花蓮高工畢業。

在台灣社會老齡化、少子化的趨勢下，外籍移工問題在勞工政策中更形重要，而這個問題又涉及衛福部（將外籍看護工納入全國整體長照系規劃）與農業部（漁工以及合法／非法的農業移工）的協調。當然，移工只是台灣各種重要勞工政策的一環。行政院長卓榮泰說他交給洪申翰三個任務：一是穩定勞動部員工情緒，二是健全友善合理職場環境，三是提出符合國家發展與人民需求的完整勞工政策。

第一個任務是基本功，第二個任務若只是建立沒有霸凌的環境應可達成，但真要落實合理工作分配就牽涉上述員額與預算不足問題，這並非單一部會可以解決。至於第三個任務則是勞動部長真正挑戰，重中之重當然是確保勞保年金制度的永續。

青年失業率該降未降　執政黨必須有所警惕

勞保基金自2017年度起連年保費收支入不敷出，至2023年7月底止，負債超過11兆餘元，2024年度預計短絀604億元。何佩珊提出的解方是「撥補就是改革」，勞動部2024年度預計撥補1200億元，政府撥補累計數到2025年度將達2670億元。靠財政預算補撥是最不得罪選民的方法，但在朝小野大的國會環境下，在野黨會不會讓預算順利通過還是問號。



除了閣揆交待的三個任務，執政黨也必須警惕：台灣青年失業率依然居高不下，青年失業率9月升至11.88％，創近13個月最高，通常夏天畢業季過後青年失業率會下降，但9月該降未降是個警訊。過去青年選票是民進黨重要支持基礎，白色力量出現吸引了大批小草，動搖了民進黨青年選票。青年失業率居高不下，對執政黨的連任一定是壞消息。這也是勞動部要慎重因應的。

面對重重挑戰，洪申翰這位被在野黨、反對團體在學歷上作文章的新任勞動部長，得用他一點一滴的成績來反擊這些羞辱霸凌，讓他們啞口無言。

*作者為資深新聞工作者、專欄作家